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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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印監愣了一下,也連忙跟著下山。 春皓山下,是一片新建成不久的屋房。 其中一部分是工匠的居所,另一部分則是因工程而搬遷的百姓的新家。 這些房子是由官府統一建造的,雖然只是最普通的一進小院,但不知比怡河畔那些瓜棚好了多少倍。 應長川和江玉珣到時,正好遇到一群百姓用牛車拖著家具與糧食搬往新居。 見狀,天子突然停了下來,并饒有興趣地向前看去—— 新居雖與老宅相距不遠,但無論如何百姓們都算是為了怡河“背井離鄉”了一場。 可是此時,一家人臉上不止沒有一絲不悅,反倒是喜氣洋洋的。 就連來幫著搬家的親戚,臉上也滿是羨慕:“……早知道今日,我家當年也應該把房子蓋在怡河岸邊。如今不但有了新家,往后還能賺怡河的錢!” 牛車上的百姓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口應道:“這都是托小江大人的福!” 聽到這里,坐在車后的小姑娘略微不解地問:“爹娘,我們家又沒有人會打魚,往后真得能賺到怡河的錢嗎?” 婦人笑著把她摟入懷中,一邊用蒲扇扇風一邊輕聲說: “這還能有假?等怡河修好后啊,我們還住在新河道邊。到時候你可記得,無論春夏秋冬,日日都要上河堤上走一走瞧一瞧。若是遇到壞朽、水毀,一定要第一時間處理或者上報給官府的大人們?!?/br> 小姑娘噘起嘴巴:“可是我不會呀?!?/br> “等過上幾天,會有工匠來教咱們的,”婦人揉了揉她的腦袋,替小姑娘擦去額間的汗珠,“到時候我們要學著巡查河道,還有護堤?!?/br> 牛車緩緩停了下來。 一家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回過身搬起了東西。 親戚一邊幫他們搬米糧,一邊跟著補充道:“等到怡河通航以后啊,像你們家這樣住在河道兩岸,承擔護堤責任的人家,每年都能從河道上分得幾分利來。這可比單純種田好多了!” 他話語里滿是艷羨之意。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里,跟著一起來的玄印監不由一臉敬佩地向江玉珣看去。 他們雖然沒有參與此事,但也聽說了江玉珣特意安排了專人負責河道運維,以及打算分利于百姓之事。 和從前不同,往后這怡河河堤與通航情況,便與兩岸百姓息息相關了。 能從河事上分到錢,他們定會兢兢業業地完成巡堤工作。 被他們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江玉珣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他迅速看了一眼天,轉過身朝應長川轉移話題道:“陛下,現在正是未時,太陽最烈的時候。怡河兩岸沒有什么遮擋,為防止中暑,我們還是先回去吧?!?/br> 正午的陽光將江玉珣的臉龐照得格外白皙。 他額上冒出了一點汗珠,被太陽照得發出細碎光亮,黑亮的眼瞳也隨之輕輕瞇了起來。 今日的天似乎是有些熱了。 - 應長川拽了拽韁繩。 玄色的戰馬隨之發出一陣嘶鳴。 他正欲轉身,卻我巧不巧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這家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親戚,用手指敲了敲腦袋說:“小江大人當時是怎么說的來著……” 小江大人? 天子緩緩抬手,示意背后玄印監停在原地。 不遠處,婦人一邊搬碗碟,一邊認真回答道:“小江大人讓我們換個角度看待此事?!?/br> 她不但語氣忽然變得文縐縐的,甚至語調也微微揚起——顯然是在學江玉珣。 不妙! 馬背上,江玉珣背后忽然一涼。 他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韁繩。 只見農婦清了清嗓子,轉身看了一眼怡河說:“小江大人說,往后這河道便不只是陛下的,也是我們的。得好好珍惜才是?!?/br> 玄印監:?。?! ……江大人這話也太危險了吧! 聽到這里,方才還一臉崇敬地看著江玉珣的玄印監,瞬間面如死灰。 并將視線落在了天子的身上,觀察起了他的表情。 陛下好像蹙眉了。 救救我…… 江玉珣身體一晃,差點就從馬背上掉了下去。 古代百姓安土重遷,說服他們搬家不是一件易事。 雖說皇命不可違,圣旨一下無論想不想都要遵從皇命。 但江玉珣并不想加劇百姓與朝堂的矛盾。 擔心其他人把話里的意思傳歪。 前幾天江玉珣忙里抽閑帶人去各個村寨轉了一圈,并仔細與他們分析利弊。 ……江玉珣已經忘記自己當日都說了什么。 但是這番話除了他以外,世上恐怕再沒人能說得出來。 “陛下……”江玉珣猶豫了一下,立刻翻身下馬。 應長川五官深邃,正午的陽光自中天落下,讓他的雙目陷于陰影之中。 江玉珣看不清天子的表情,更不知應長川有沒有生氣。 他淡淡地問:“此話可是愛卿所言?” 江玉珣無法狡辯:“……正是?!?/br> 他頓了頓迅速解釋:“古人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更遑論……臣以為陛下與百姓還有大周江山皆為一體,本就不必分開談論?!?/br> 玄印監統領齊平沙咬了咬牙,忽然道:“對,呃……如今百姓與陛下共享怡河之利。就像是周圍這些農田水塘,既是百姓的也是陛下的?!?/br> 聽他這么一圓,其余人總算稍松一口氣。 玄色戰馬之上,天子的眉緩緩舒展些許。 不遠處那戶人家搬起東西進了屋。 春皓山突然靜了下來。 話音落下,江玉珣耳邊只剩下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完了完了,應長川怎么還不說話? 我是不是真的觸了他的逆鱗…… 江玉珣真的沒有其他意思,但是圣心難測,誰知道天子會怎么胡思亂想? 半晌后,應長川忽然輕聲道:“愛卿倒是始終如一?!?/br> 他的語氣無比平靜、毫無波瀾,以至于難以分辨情緒。 江玉珣的心不由一沉。 話音落下的同時,剛才那家人又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男人拉用力起牛車,向一旁的大樹走去。 他正欲在此將車卸下,抬頭卻見不遠處有十幾個陌生的身影。 男人愣了一下,忽然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是小江大人嗎?” “小江大人您怎么來了!” 聽到男人的聲音,剛才進屋的其余幾人也一道沖了出來。 “真的是小江大人!”婦人一臉驚喜道,“小江大人不進來坐坐嗎?哎呀,快我這就回去給您倒水!” 擔心他們被自己牽連,江玉珣連忙開口:“不必了——你們快些回家去吧?!?/br> 起初的驚喜退下之后,一家人終于后知后覺地發現,江玉珣的身邊還跟著幾個他們不認識的人。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但是這不俗的氣度,定然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他們不由面面相覷,遠遠地朝江玉珣行了一個禮,然后便慌忙退回了家里。 盛夏時節,就連風也是熱的。 江玉珣下意識垂眸,躲避刺眼的陽光。 “走吧?!?/br> 玄黑色的戰馬在此時于原地踏了兩步。 接著轉身向官道而去。 玄印監們猶豫了一下立刻跟上:“是!” 馬蹄聲隨之響徹整條官道。 可就在幾秒后,戰馬又突然嘶鳴著停在了原地。 江玉珣下意識朝前方看去。 他甫一抬頭便看到——天子不知何時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應長川緩緩停下腳步,站在了半米遠處。 河風吹過,帶來一陣淡淡的龍涎香。 他略有些無奈地笑著垂下眸,接著朝江玉珣看去:“愛卿怎么還站在這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