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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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湛是宮里唯一的小皇子?, 在他周歲時被封作了唯一的小太子?。 他如今長到四歲上,對許多事情似懂非懂,但也不會再問出“為何我沒有母親, 為何宮里只有我一個小孩兒”這般愚蠢的問題了。 元湛記得自己?三歲時?,身邊有個貌美的女官叫蘭玉,專門照料他的衣冠。 蘭玉jiejie眼睛生的美,每日為他穿衣時?都笑盈盈, 一雙眸好似兩彎新月;穿襪著履時?還?會把他抱在懷里。 她的懷抱也香馥馥的, 就像他的姑姑, 阿隱的娘親一般柔暖。 可蘭玉后來?死了。 元湛回憶起那一日, 蘭玉抱著他穿了鞋履, 他頭頂有低低柔柔的嗓音傳來?,是蘭玉在問?他: “小殿下喜不喜歡蘭玉呀?” 是喜歡的。 小太子?性情厚道?, 待這些侍人也極有禮節。 他誠實地點點頭, 柔軟道?:“我喜歡蘭玉jiejie?!?/br> 那女子?似乎激動了一瞬, 復將他摟的更緊。卻又?用一種哀愁的語調繼續道?: “唉, 可惜奴婢很快就要被放出去, 小殿下日后再也見不到奴婢啦?!?/br> “若小殿下喜歡奴婢, 想讓奴婢繼續陪在您身邊, 您就去同陛下說您喜歡蘭玉。 “您也問?問?陛下,為何宮中只有您一個小太子??奴婢知?道?, 您時?常孤單的很, 您要對著陛下說出這些話,他便會找旁的孩子?陪伴你。 ——若這禁中多有幾個孩子?,便是奴婢不能親自陪在您身邊, 心里也不那么掛念。 這是蘭玉最后同元湛說的話。 自他出生,父皇便帶著他一同住在正儀殿, 他素日在前?朝理政,極其忙碌。 那一夜,元湛擁著小被子?默默等了許久才等到父皇。 他也的確對著父皇說了蘭玉要他說的一切。 父皇原本?摸著他的小臉,在對著他笑,問?他是不是在等自己?。 可是這句話一出口,元承繹立馬就變了臉色。 待元湛第二日起床時?,蘭玉就消失了。 元湛當時?傷心極了,一張小臉上淚痕斑駁,可是一向疼愛他的父皇卻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他為蘭玉哭泣。 父皇就是這樣的。 元湛自幼就由父皇帶在身邊親自撫養,他有時?極溫柔,簡直是天底下最好脾氣的慈父。 有時?卻也會大發脾氣,肆意對著旁人釋出君王如有萬鈞的雷霆怒意。 他更小的時?候時?常由父皇抱著一同去立政殿,但凡他發怒,連素日威風的大臣們也受不住。 更不必說縮在他懷里的小團子?元湛了。 彼時?正受訓斥的臣子?,倘若膽敢抬眼望一望帝王懷中的小男孩,必然會發現?,這孩子?已被震的耳膜生疼,自己?抬起小巴掌捂好了雙耳。 是以,元湛其實有些怕父皇。 例如此刻,皇帝坐在龍座上,太子?立在一旁,下首是太傅,正在對著皇帝稟事: “太子?近來?勤謹向學?,《千字文》約莫至下旬便可念完了?!?/br> 皇帝目中笑意濃厚:“哦?當真?” 他轉頭便要來?當場考校一番自己?的兒子?:“阿湛,你說‘孟軻敦素,史魚秉直’后頭是什么?” 元湛聽話地背了下去,只是背到“鈞巧任釣”時?卡了殼。他誠實地承認: “父皇,兒臣只能背到這兒了?!?/br> 后頭的他也還?沒學?呢。 皇帝已然十分滿意,卻又?要在太傅面前?拿捏著嚴父的風范。 故而他只是抵拳一咳,壓平了唇角喜意,淡淡頷首道?:“尚可?!?/br> 下首的太傅倒似乎比太子?還?興奮,陛下一句尚可,對臣子?而言已是至高的評價了。 待太傅告退,元承繹眼角眉梢的喜意未消:“我兒真厲害!但你切記,戒驕戒躁,虛心以待?!?/br> 元湛仍是點頭。 父皇的生活素來?平淡冷肅,仿佛沒有旁的色彩,也只是在考校他學?問?時?才會露出這種驕傲神色。 他曾無數次在姑父臉上見過這種神色。 當阿隱的算學?拿了甲等;阿隱穿了漂亮的衣裙,像個小仙女;阿隱素日不喜食蔬菜,那日在飯桌上多食了幾箸。 諸如此類。 可父皇的日子?卻不似姑父一般美滿。 元湛在書里見過“鰥寡孤獨”,頭一個字生的像條蟲,他問?過太傅究竟是何意,太傅說,鰥是妻亡而未再娶的男子?。 于是元湛懂了,父皇是鰥夫,日子?過得并不幸福。 怪不得他總喜歡在立政殿對著別人發脾氣。 元湛受著父皇的教誨,默默點頭。 心里卻暗下決心,日后要愈發努力,好讓父皇多多露出歡喜神色。 可未待小太子?在學?業上一日千里,以苦學?換父皇一個笑顏,宮里卻多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極美,比蘭玉jiejie—— 不,不該拿蘭玉比。 這個陌生的女人生的和姑姑一樣美,都似瑤池仙子?一般,美的不像凡人了。 這個女人的出現?給他們父子?二人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改變。 首先是父皇。 他在立政殿也不吼人了,素日笑模樣也多了。 元湛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悵,因為他不再是唯一能逗笑父皇的人了。 再便是他自己?。 元湛出世四年,一直跟著父皇住在正儀殿,可現?在父皇居然說他大了,若再和父親一起住是很羞人的一件事,要他搬出去。 可前?幾日在馬場上,父皇分明?說的是,我兒還?小,日后你的馬術由阿耶來?親自授習。 元湛小腦筋一動,意識到所有的反常都來?自這個女人。 素來?柔善的小太子?第一次拿出盛氣凌人的架勢,怒沖沖便攔到那個女人面前?: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父皇身邊?” 那女子?目中蘊著笑,興致缺缺地打量了他一會兒。 元湛疑心是自己?的身量太短,平白讓氣勢也矮下幾分。 他白嫩柔軟的小臉微揚,用下頜和鼻孔看她。 復壓著奶氣的嗓子?道?:“孤勸你不要有什么企圖,否則……哼!” 元湛從前?在父皇懷里見慣了他吼人放話,眼下也將元承繹的神態學?了個十成十。 謝韞目中笑意更重,丹唇輕啟。 下一句話卻叫元湛氣得跳腳。 只因他聽她小聲道?了一句:“嘖,怎就將你養成了個小傻子??!?/br> 語氣里的嫌棄,不知?是對誰生發。 “你!” “你究竟是誰,竟敢冒犯孤,來?人,拖出去!”暴跳如雷的小太子?一手叉腰,另一手極有氣勢地揮開。 “嗯?” 卻是快步行來?的皇帝先出了口:“元湛,你要將誰拖出去?” 小太子?方才三丈高的氣焰在皇帝的一問?之下悻悻熄滅。 “你先下去?!?/br> 可元承繹甚至不愿意聽兒子?解釋兩句,抬手便叫傅姆侍人帶著太子?回宮。 元湛被傅姆抱在懷中離去時?,見到父皇將那個壞女子?拉入懷中。 那女子?掙了幾下,父皇堅實的臂橫在她腰間,不許她離開,可他面上神態冷怒,并不像是喜歡她的模樣。 真是奇怪。 這頭的兩個大人也的確如元湛所見。 元承繹將謝韞桎梏在懷中,她的腰肢一如四年前?柔軟纖細,他忍不住將大掌落在上面滑了滑。 口里卻要故意刺她: “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你的滋味可好?謝韞,你怎么不告訴他你是誰,是不敢嗎?” 索性也掙不開,謝韞不再理他,也反唇相譏道?: “我該說什么呢,說我是你那個貪色的父皇新封的戚娘子?,雖然厭極了你的父皇,但還?是逃不過?” 謝后已死,如今她的身份是戚韻。 一個來?自鄉野卻有幸得了帝王垂愛,就此獲寵封妃的好命女子?。 元承繹仍是怨她恨她。 戚,音同欺。 他給謝韞冠上這個帶著諷刺意味的字,時?時?刻刻刺痛她,也提醒著自己?,謝韞對他的欺瞞。 “哦,厭極了朕,你昨夜在朕的龍榻上可不是這么說的?!?/br> 他就是知?曉謝韞骨子?里的保守,如今慣愛用這種直白的葷話來?惹她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