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軟花柔 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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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間幾分氣郁幽怨:“你總拿孩兒嚇我?!?/br> “你也只關心孩兒啊?!?/br> 裴時?行立時?被這一句氣得喉頭?發悶。 他?咬牙別開?臉去,再?不愿望一眼這沒有心肝的壞女子。 下一刻卻又怒極反笑。 俊朗男子眸若寒星,話音冷沉道: “不然?呢,不關心孩兒,去關心殿下的異姓表兄嗎?” “……” 元承晚一時?氣結失語。 可見男子骨頭?輕,慣不得。 如裴時?行這般時?而涎皮賴臉,時?而氣性十足的男子便更是如此。 否則等閑便要叫他?尋著機會蹬鼻子上臉。 長?公主悟出至理,痛定思痛,隔日便遞牌子進了宮,再?不愿望見這賤人的臉酸模樣。 謝韞知她入宮,一早便在千秋殿備下各色小食茶點。 元承晚一眼望去,俱是合宜妊婦體質,又對她口味的點心。 足見其用心。 她方才由皇后身邊的女官延引入殿時?,恰見皇嫂正?凝神垂眸于手中繡活兒。 謝韞從前在閨中時?,女紅便極為出色,每一處針腳都密實平整。 見了元承晚入內,她放下手頭?針線,笑望著來人上前。 皇后生性娟靜,不見外命婦時?,都作素妝打扮。 不同于元承晚的錦簇光艷,似謝韞這般柔美的女子,需得于溫靜平流中方能嗅得沁人清芬。 一絲絲多?余的點染裝飾在她身上,都會成為累贅。 她素來賢德馴良,今日亦是因聽聞元承晚克扣駙馬一事,這才特地詔她來。 是有話要交代?的意思。 “貍貍克扣駙馬俸祿一事,做的不妥?!?/br> 謝韞溫婉眼眸中難得顯出譴責之意: “《女戒》有云: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廢缺。 “駙馬身為男子,又被陛下擢官任職,在外更需講究威儀,你卻叫克扣一事為大理寺諸卿所知。 “這叫駙馬日后在同僚面前怎么抬起頭?來?” 這消息被捂得密密實實,皇嫂又怎會得知? 元承晚聞言微詫。 下一刻反應過來,卻不禁在心頭?暗罵皇兄—— 定是他?將大理寺的律表中所奏說與了皇嫂。 有些人好好一個皇帝,面上威勢十足;可誰又能料到,其人背地里?對著妻子,竟能如此多?口多?舌。 長?公主面無愧色:“我為君,他?為臣,罰便罰了?!?/br> 朝中上下多?少?臣工被罰過俸,也沒見哪位大人的臉皮同俸祿一起掉到地上來。 謝韞目色含笑,無奈輕嘆道: “可他?在外為臣,關上門來,你二人便是夫妻,縱不講夫為妻綱,他?終歸是男子,貍貍該多?顧著他?的面子些?!?/br> 她輕聲道:“便是你皇兄,御宇登極,震服四海,誰人敢對他?有半分不敬。 “依你說,論及在外頭?受的尊奉趨迎,再?沒有比陛下更多?的了。 “可做回夫妻,無論他?在外頭?受的風光夠不夠,為人妻子的,還是需多?多?地哄著他?,讓著他?些?!?/br> 元承晚聽的暗暗挑眉,只覺皇兄的日子實在安逸的過分。 她忽然?對裴時?行一日勝過一日的刁蠻習性釋然?。 日日面對著皇兄這般好命男子,也難怪那?男人嫉妒得兩眼發綠,如今也敢跟她鬧起來了。 可長?公主卻以為,皇兄如今受著皇嫂諸多?的哄與讓,絕不因亦不該因為他?是男子。 而是因了他?頭?上冠冕輝煌,因了陛下二字。 可這話自然?不該直說。 她眼瞳透徹,靈動?神飛。 忽然?發問:“皇嫂,你說,男子可是比女子脆弱?” 謝韞老實地搖頭?。 家塾里?的先生一早便有過訓導,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 男子剛強,女子自應當視夫如天。 此天之道也。 “既是不弱于女子,那?何須要女子俯就他?們?”長?公主接續發問。 還被寫入規訓,要她們處處小心呵護男子。 她揚眉一笑,不以為然?道:“皇嫂放心,他?們碎不了?!?/br> 尤其有一等男子,面皮奇厚,更是無比頑強。 “可這是天道,”謝韞猶疑道,“生來便是如此,哪有什么碎不碎的……” 長?公主捻了塊奶酥糕,卻并?不入口: “皇嫂愿意如此待皇兄,我身為meimei十分感念。但那?是因為皇嫂好性兒。 “皇兄亦是有幸,得你同他?鴻案相莊,可謂天般地配?!?/br> 但她與裴時?行才不是這般。 長?公主微微一笑,咽下后半句。 她又將目光投向謝韞,這位皇嫂才貌俱佳,亦堪得國母風儀。 唯有一處不美,便是她實在太過柔軟了。 “皇嫂是個極好極好的人,”元承晚字字誠摯又認真。 而后眼神懇切道:“比我二十年?來見到的許多?人都好。 “那?等被你視之為天的男子,要我說來,與你提鞋也是不配的?!?/br> “他?們不是天,更一點兒也不脆弱,所以皇嫂不必如此謹小慎微?!?/br> 謝韞烏黑眼瞳愈發柔和下去。 這位肆意放曠的小姑總能予她萬般精彩。 她此刻亦不禁低眉合思。 究竟為何?為何書中要說男子強于女子,貴女子一等,乃是女子的天。 可又是為何,為何女子就應當處處俯就、照料他?們,方方面面算無遺策。 閨訓書中恨不得對女子耳提面命,好似一處未能顧好男子之身心,他?們便會脆弱凋萎。 若當真是天,農人依四時?之序耕種勞作,以天為準,靠天得一口飯吃。 這才是自然?天道。 哪里?有反過來,要“農人”去處處呵護,悉心照料“天”的呢? 謝韞微微出神。 而后為自己忽起的這一絲蕪雜思緒所擾,一時?失笑。 殿角處錯金群山嶂博山爐中并?未燃香,想必是緣長?公主有孕之故。 可風過廊檐,簾櫳披拂,亦有幽遠寧靜的爽然?。 二女默然?之間,似有清風拂面,香遠益清。 “你總有你的道理,”謝韞終于搖頭?失笑道,“皇嫂總說不過你?!?/br> 她的確每一次都說不過這個小姑。 但謝韞從不覺沮喪,亦不會如姨母一般視之為忤逆,恨不能將對方誅之為快。 反而隱隱有欣賞,甚或是渴求之感。 渴求? 她的心莫名跳的快了快。 元承晚并?未同謝韞待太多?時?辰。 她早便留意到謝韞方才所制乃是皇兄的衣物。 余杭絲綿,以水繅絲,乃是錢塘每年?的貢賦之一。 其質地輕軟貼身,又加之謝韞巧手細造,每一處都妥帖完美。 可見她費了多?少?工夫。 可她既身為統率六宮的皇后,平日里?的宮務便是繁極,竟還需擠出辰光來做這等活計。 元承晚只好先告了退,不在一旁耽誤她的時?間。 她其實想勸謝韞不必自苦自勞到如此地步。 可自向前勸過的結果來看,這位嫻淑的皇嫂此刻或許還聽不進去。 再?者便是,若叫那?位背地里?多?口多?舌的皇帝陛下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