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盈不知不覺看了進去，鏡頭有些晃動，時不時會擦過誰的肩背一瞬漆黑，又會在數秒后抬起重新對準她，她盯著視頻里眉眼彎彎的自己，會因為套中了全睜大眼流露出驚喜，也會因為沒投中球無奈嘆氣，但很快又會在徐知寧的打氣聲中被鼓舞。

    看見視頻前，她甚至都意識不到，原來當時自己的情緒這么豐富。

    忽然有些陌生似得抬手摸過自己的唇角，楚盈眨了下眼，驀地發覺，她似乎連在看回放時都忍不住揚起了唇。

    看著看著一時都忘了還要剪輯，直到將幾個視頻看完，楚盈才猛然記起來自己還得把視頻交給節目組。

    只得重新又從第一個視頻看起，楚盈邊看邊將徐知寧出聲或是不小心入鏡的部分都剪去，第二遍看時，她才隱隱發現，徐知寧在拍攝時，似乎總會有意無意將徐既思的身形也拍進去。

    或是在她高興時“不小心”甩一下手，飛快又正巧地將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帶進視頻，或是在她失落時上前安慰，這會手機又會悄然偏側，能在畫面角落看見某張熟悉的臉。

    不知是不是錯覺，徐既思入鏡的那些畫面，仔細注意眼神，看起來似乎都是……

    望向她的？

    楚盈搭在鼠標上的纖細手指忽然一頓。

    他好像……

    一直在看她。

    她又忍不住回想，今天他都做了什么？

    在她逛超市時默默推著車跟在她身后，買完東西后又替她們排隊付款。

    到集市上后，他似乎也沒怎么出聲，只是一直跟在她們身后，替她們攔掉碰撞上來的人群，又給她們贏了四十積分。

    想起積分，她腦海又閃過他打保齡球時看來的那一眼。

    他冷清的面容根本看不出太大起伏的情緒，語氣也是輕描淡寫，回眸的那一眼極為隨意，偏偏說出來的話格外張狂。

    但他正有這種實力，前后反差便叫人移不開眼。

    他好像總是這樣，干什么看起來都只是輕飄飄的，卻能完成得極好，像當初在ktv他臨時上陣搖骰，漫不經心卻出人意料，又像今天他輕巧送球，沒再回頭卻碰倒全部。

    他就有這種魔力，讓她克制不住地將自己的目光一遍遍投向他，又不受控地將那些畫面深刻地拓進她的腦海。

    腦海倏而又浮現過他漆黑認真的眸子，他鄭重表白的模樣，他遞上小狗的模樣，他將她護在身側的模樣……

    楚盈手指一緊，不小心又按著鼠標。

    視頻突然開始播放，畫面里人潮擁擠熱鬧，楚盈回神正要按停，卻見下一幀畫面，是徐既思發覺什么般驀然回頭看向鏡頭。

    漆黑深邃的眼眸仿若穿透鏡頭，跨越錯亂的時間與空間和她相對視，于是嘈雜的聲響倏然變得遙遠，只有他投來的這一眼驟然和腦海里的重合。

    似是點下了什么回放鍵，那人微啞低沉的嗓音便清晰地回響在耳畔。

    ——“以后不會讓你等了?！?/br>
    ——“我在追你?！?/br>
    ——“不是心血來潮，不是隨便玩玩，不是享受曖昧?！?/br>
    ——“在我這，你喜歡的話，就值得?！?/br>
    楚盈知道自己記性好，卻也想不到當時自己在怔愣中的畫面，卻能在此刻記得這么清晰，甚至連同徐既思說這些話時低冽輕沉的語調和眉眼間的小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直到視頻里再度響起徐知寧的一陣歡呼，高頻的聲調終于將她神識拉回，楚盈回神，視線無意掃過屏幕右下角，猛地一激靈。

    又九點多了。

    楚盈連忙將進度條拉回剛剛的位置重新進行剪輯，重復步驟將幾個視頻都剪好后才舒出一口氣。

    要將視頻發出前，又怕還有沒注意到的，她又認真過了一遍。

    等視頻發出去時正好十點，為了最后一天的錄制顯得精神狀態好一點，楚盈潦草沖了個澡，上床后也沒再看手機。出乎預料的，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實在消耗了太多精力，竟然一會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

    隔日的拍攝比想象中效率要高，主要是前兩天的可用素材就已經很多，第三天只上午拍了會，中午就結束了錄制。

    凌聽揚順勢提出請老同學吃飯，兩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導演也沒拒絕，離開前又問了句楚盈要不要一塊。

    這句話自然不是隨口一問，面對凌聽揚，他也不繞彎子，直說覺得楚盈很上鏡，很適合熒幕，想問問有沒有入圈意向，自己這也算有點小資源。

    凌聽揚視線輕落在遠處跟羅卉商量著午飯著落的女孩，忽然想起來，幾個月前《野棠枝》片方來人時，何鴻也發出過這樣的邀請。

    他一直知道以楚盈謙遜認真的工作態度和本領，她去哪其實都能發展很好。

    好在楚盈似乎從來沒生出過轉行或是離開的念頭，不然他甚至無法確定，當有更合適她的未來向她拋出橄欖枝時，自己是不是能留住她。

    凌聽揚一如既往地將選擇權交給楚盈，將她叫上來前幾句話傳達了老同學的意思。

    楚盈聽得認真，在梳理明白意思后，果然拒絕。

    幾乎沒有猶豫，她語氣謙恭而果斷，和數月前態度一樣，不卑不亢，只表達自己現在一心只想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配音演員，對其他并無想法。

    導演也就是想試探一下，人都拒絕了自然也不強求，凌聽揚擺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楚盈這才重新去找羅卉，聊得還是吃什么，一點也沒剛剛獲得了什么機遇的興奮感。

    導演看了眼她不驕不躁的神態，嘖嘖嘆氣：“這姑娘前途無量?！?/br>
    凌聽揚將手塞進大衣口袋，瞅他一眼：“我當你在夸我?！?/br>
    導演笑罵：“臉皮這么厚呢？”

    凌聽揚神態自若：“我挖的苗子，我親手培養的，眼光好不算功勞？”

    “算，”導演樂了，“難得見你會炫耀，看出來是你的寶貝了?！?/br>
    凌聽揚不置可否。

    導演許久沒跟老同學聚，今天難得有這個閑心，兩人邊往外走邊閑聊，工作的事這兩天都有帶過幾句，這會算是工作之外，兩人的話題也逐漸生活化，最后理所當然地聊到了家庭。

    導演嘆著氣說家里人都已經打算給他相親了，一會是這個朋友的女兒，一會是某個親戚的遠方表妹，他都說了工作忙，還非得讓他抽出空來跟人見面。

    “我說這種事兒也不能強求吧，見著喜歡的我自然就談了，越這樣催我越煩?！?/br>
    導演頭疼地揉揉腦袋，又想起來什么，看他一眼，“說起來，我好像就沒見你有什么動靜，你也沒個喜歡的？”

    凌聽揚一頓，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楚盈的背影。兩人一前一后走過拐角大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凌聽揚抬手推開玻璃門：

    “我不急?！?/br>
    大約是心下早有猜測，導演很自然地將這個回復理解成沒有，回想起大學時光，仿佛還在昨天，他露出回憶的神色，感慨：

    “我說你，大學起就不少人給你遞情書吧，你這都能到現在沒談過一次，也真的奇葩?！?/br>
    凌聽揚一挑眉：“你談了，現在不還是單身？”

    導演：“……”

    那頭兩人互相拆著臺離開了公司，楚盈這邊自是不知道兩人之后還聊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高的評價，她翻著外賣軟件，此刻正猶豫著是出去吃還是點外賣。

    外面太冷了，她其實懶得出公司，但外賣又沒什么好吃的。

    羅卉也在旁邊嘆著氣：

    “比工作更煩惱的是每天中午吃什么?！?/br>
    “要不我們一塊去吃個火鍋？”

    羅卉突然提出想法，“冬天不就該吃火鍋！”

    楚盈想了想：“下午還得配音，火鍋口味太重了吧？”

    “我們不點辣鍋，”羅卉看起來躍躍欲試，“我已經好久沒吃火鍋了?！?/br>
    楚盈表情復雜，一句“但是”掛在嘴邊，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羅卉拉著往外走去。

    附近的火鍋店有好幾家，羅卉挑了家記憶里味道還不錯的，在商場內。

    楚盈沒去過，一路是由羅卉帶著的，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往目的地去，到了以后才發現外面還排著不少人。

    好在羅卉早有準備，出公司那會就預約了，她看了眼自己訂的桌號，正好剛空出來。羅卉上前說明有預約，工作人員對比了下，很快將她們領了進去。

    “這里飲料和水果是自助的，”羅卉一邊點著菜，一邊悄聲跟楚盈說，“不過其實都包含在鍋底里了，這里的鍋底比其他家都貴?！?/br>
    楚盈點點頭，在平板上下好單，很快就有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將鍋底和菜都上齊。

    兩人這才起身一塊去拿調料，楚盈還記掛著不能太重口，挑的都是清淡的那種，只有一些簡單的醬醋之類。調料區是公共場合，時不時會一同聚上前來好幾個人，楚盈最后看了圈，正想拿耗油，腰際卻突然被人蹭了下。

    楚盈下意識蹙眉，轉頭，看見旁邊站了個穿著衛衣的男生，帶著黑框眼鏡，左手拿著調料碗，正舀了勺小米辣，模樣看起來挺斯文的，似乎并沒發覺什么不對。

    那人沒往自己身上看，似乎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楚盈沒多想，往調料碗里倒完耗油就回到了位置。

    不想剛坐下沒多久，會見著他第二次。

    那會楚盈正聽羅卉和她吐槽自己跟男友的矛盾，對方便在這時突然出現，打斷了兩人：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br>
    楚盈轉頭，看見對方標志性的黑框眼鏡，幾乎立刻想起了十分鐘前的意外。

    羅卉看他一眼，又看向楚盈，從女孩眼里看出兩人并不相識，這才疑惑出聲：

    “是有什么事嗎？”

    對方深吸一口氣，看向楚盈：“請問我能要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

    羅卉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來搭訕的，她眼神促狹地看向對面的女孩，有意飄開視線輕哼起歌。

    楚盈愣了一下，也終于回過神，大學里其實類似的情況發生過不少次，但畢業后，大概因為基本只在家和公司兩點一線，倒是沒有這樣被人當眾要過聯系方式了。

    她對這些并無想法，委婉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用微信?！?/br>
    男生表情僵了下，卻仍不死心，追問：“你是有男朋友了嗎？”

    斯文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與印象有些割裂的執著與性急，聲音也帶了絲莫名的偏激感，楚盈眉頭緊了緊，盡量保持語氣溫和：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br>
    這話已經算是直接了，那人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唇角頓時向下撇去。他似乎還想說什么，身側的手機卻震動了一下，覺察這個動靜，他神情又變了變，手指一緊，他生硬地扯起唇說了句打擾了便匆匆轉身離去。

    楚盈看著他離去的身形，見他脊背稍弓，剛才分明應該是有人給他發了消息或是打來電話，他卻一直沒接，只是緊捏著手機的那只手用力得泛了白。

    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對勁，楚盈輕蹙了蹙眉，緩慢收回視線。

    羅卉比她慢一些，盯著那人往拐角去，直到對方身影消失，才轉頭看向她，吐槽了句：

    “看上去年齡也不大，應該是大學生吧？情緒都擺臉上了?！?/br>
    話落卻見楚盈似乎有些出神，羅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試探地問：“沒事吧盈盈？”

    楚盈回神，下意識張唇，想說覺得那人怪怪的，然而這一切又只是她的感覺，話到嘴邊一頓，最后還是說沒出口。

    “沒事，”楚盈搖搖頭，又問，“卉卉姐你剛說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