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女孩搖搖晃晃地順著江邊往前走,風飄來的雨點將她發梢染濕,開衫毛衣隱隱下耷,連帶著她腳下的步伐也變得沉重。 頭腦間的思緒突然變得混沌,楚盈走了半晌,才有些懵然地止住腳步,發現自己好像不知道要去哪。 茫然抬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遠處高聳的大廈也暗了一片,楚盈緩慢低頭看了眼手機,飄落的細絲很快將手機打濕,屏幕變得模糊,她下意識伸手去抹,剛擦干凈,卻又有雨絲落下,忽然間委屈的情緒驟然上涌,她緊緊咬著唇,幾乎是有些粗暴地將開衫袖口扯進手里,用力地擦著屏幕。 忽然,也不知誤觸到了什么,手機屏幕突然變暗。楚盈眼睫也被雨點沾淋得濕漉漉的,還有水滴在她眨眼間似乎溢進眼底,讓她眼睛忽然有些澀疼。 她抬手揉了揉,還沒放下手,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突兀地在一片寂靜夜色中響起。 “喂?” 恍惚以為是錯覺,楚盈一動不動,只有眼睫輕眨,直到那人又喂了一聲,聲音從她正前方響起,又鉆進耳朵。 楚盈緩緩低頭,看向屏幕,才見自己剛剛不知碰到了哪,竟然撥出了個電話。 “這么晚還沒睡呢,”那人壓下哈欠,也沒問她這么晚打來有什么事,只是嗓音懶懶的,拖著音,“怎么不說話?” 屏幕在她長久沒動的cao作里變暗,只有雨絲還在爭先恐后地下落,直到將手機徹底浸濕。 楚盈滯在原地一動不動,大腦似乎還在緩慢啟動,眼尾掛著水珠,低垂的眼睫緩落漆黑的屏幕,鉆進耳蝸里熟悉而耐心的嗓音像按下了她情緒的開關,鼻尖毫無預兆地一酸,眼前一瞬變得模糊。 接近半分鐘都沒發聲,那邊一頓,像是覺察了什么不對勁,褪去了剛才帶著困意的聲線,他語氣忽然變得認真而急促: “楚盈?” 尾音急迫上揚,聽出那頭的著急,楚盈張張嘴,想應聲,嗓眼卻驟然變得緊澀,下一瞬,再壓抑不住情緒,她溢出一聲輕細的哭腔: “哥……” 許久沒聽見這個稱呼,溫在臣猛然一滯,心臟像是被人驟然攥緊,旋即聲音里帶了絲慌亂:“怎么了?” 電話那頭女孩的嗚咽清晰地穿進耳中,她沒說話,不知道是說不出還是什么別的,只是能聽出即使是哭,都是克制壓抑的。 那邊并不安靜,他能聽到風聲與偶爾的車鳴,顯然不是在家,溫在臣很快冷靜下來,迅速從床邊起身,隨手撈過旁邊的衣服,邊問:“楚盈,你在哪?” 楚盈眼淚掉個不停,臉上一時也看不出是淚痕還是雨痕,她茫然抬頭張望,剛剛走了好一段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太陽xue脹疼著,她只覺得大腦幾乎無法運轉,雜亂的事占據腦海,她根本沒辦法思考,只知道搖著頭說不知道,嗓音里的哭腔讓人心碎。 “你先別哭,”溫在臣捺著心疼的情緒,壓低了聲安撫,隨后又控制著語氣盡量沉穩,“你給我發個定位,站在原地別動,我現在來找你?!?/br> 說話間已經迅速換好了衣褲,他沒聽見那頭的回應,過了好一會才看見她發來的定位,在江邊,他動作一頓,看了眼窗外,外面的雨似乎下了好一會了,她去那邊干什么? 勾過桌邊的鑰匙,隨手拎過玄關處的傘就要出門,又在下一刻盯著傘忽然閃過什么,想起剛剛她傳來的聲音隱隱透著悶,他動作一頓,聲音一緊: “你是不是沒帶傘?” 下一瞬,那頭聲音驟止。 - 楚盈沒來得及回應,手機就一黑。 隱約是想起來出門匆忙,手機并未來得及充電,大約是沒電了。 雨沒有要下大,但是已經夠將她淋成落湯雞,溫在臣的嗓音突然消失,胸口像是空了一瞬,唯一有的那點歸屬感倏然也跟著散盡,楚盈怔愣一瞬,她渾身濕漉漉的,風一刮過就能將她身上那點溫度全部帶走,無力地抬起眼皮往四周看了看,頭腦發昏間,她緩緩下蹲在原地。 她還記著溫在臣的話。 溫在臣叫她站在原地不要動。 將頭徹底埋在臂間,恍惚曾經什么時候她也這樣狼狽地蹲在過哪里的角落。 眼前一片漆黑,楚盈大腦有些漲疼,又隱隱有些困意。好像有人要拽著她沉溺海底,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她乏力地想抬頭,卻一絲力氣也無。 腿腳逐漸發麻,又變木,輕搭在腿間的手指溫度也在漸褪。 一時她好像感知不出什么是冷什么是熱,理智說此刻應該是冷的,但她卻熱得有些想脫衣服,但是實在太累了,她連動手指都困難。 不知蹲了多久。 “楚盈!” 終于,一聲急切的呼喚聲中,楚盈沉重的眼皮得以動了動。 下一瞬,那人慌亂的聲音愈近,錯覺似得帶著輕顫:“楚盈——” 意識被人拽回,她緩緩回神,女孩手指輕動,費勁地從嗓底應出一聲。 而后,一道力氣猛地順著她的雙臂將她扶起。 那人將她打橫抱起。 作者有話說: 徐既思是誰啊,可以葬了(x 第47章 想起 ◎她不在家◎ 47 夜色太晚了。 腳步稱得上是急促地走向庭院外, 男人眉頭緊皺,一邊大跨步地走,一邊劃著聯系人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手機那頭傳來毫無感情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徐既思心沉了下去,又看了眼短信, 那邊依舊沒有回復。 試探地給那個號碼發去一條短信, 消息是正常發出的, 身著筆挺西裝的男人迅速走到車邊拉開車門, 上了車便一腳踩下油門。 剛駛出一段路,天邊就開始飄落雨絲,徐既思蹙眉打開雨刷器,耳邊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響起了梁語青的聲音。 ——你想去哪找她?你怎么知道她會不會去? 他冷著聲追問她到底做了什么,梁語青卻淚漣漣地緊緊咬著唇閉口不談。他耐心有限, 也從來不會讓自己處在被動地位, 見狀轉頭就走。 梁語青微啞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聽不出在哭還是在笑, 只像是用盡了力氣, 說她不會等你的。 握著方向盤的骨節無意識緊了緊,徐既思眸色沉沉, 忽地又覺出點梁語青話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 不會等。 是不是代表,她去了? 雨滴噼啪砸在車窗, 徐既思心頭一緊。 如果她沒去, 他反倒慶幸, 可是她要是去了…… 一瞬又想到手機不在身邊的那段時間, 以及梁語青顯然知道點什么內情的那些話, 對方顯然看了他手機, 直覺她是不是和楚盈說了什么, 卻又無從查證,徐既思只能不斷給楚盈打電話,然而回響在耳畔的卻只有重復不變已關機的機械女音。 一時不知究竟是真的關機了還是號碼被拉黑,徐既思神色難得顯露一絲焦慮,往下踩了踩油門,將車速提得更快。 老宅和南寺公園在兩個區,徐既思開得快,抵達時也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 那會雨已經下大了,車里沒備傘,男人也顧不上淋不淋濕的問題,下了車便沿鄔金橋找,果然沒有身影。 不在公園,卻不知道到底是來過后又走了,還是沒有來過,徐既思又趕回嘉南匯,下了車抬頭望,也不見楚盈房間有開燈,說不上來的慌亂冒上心頭,腳下步伐更緊。 然而站在門鈴按了一次又一次,里面也依舊半點聲音都沒。 不免又想起上回楚盈在家獨自喝得爛醉,徐既思手指一緊,微微抬起的手腕僵在空中,他嘗試性地按下上回楚盈告訴他的密碼。 電子音滴了一聲,鎖扣的咔噠聲響起,門往外彈露出一個縫隙。 徐既思怔愣一瞬,看著漸開的門,似是沒想到能打開。 很快又想起現下的情況,徐既思拉開門,放輕了腳步。 可偌大的客廳冷冷清清,哪里是有人的樣子。 她不在家。 心臟霎時沉到底,他在這一刻才忽然意識到,他根本不了解楚盈。 不知道她的人際關系,不知道她的習慣興趣,以至于在這種時刻,他腦海里對于她有可能會去往的地方,有可能會去找的人,都是空白一片。 只要她想斷掉和他的聯系,他就可以完完全全找不到她。 他當然可以用一些手段去查。 可是如果她刻意想隱瞞,這也毫無意義。 冷白的手指無力耷落,發梢的水滴沿著臉頰滑落,一向對萬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卻蒼白著臉,一雙黑眸失焦地映出黑暗的房間,模樣狼狽。 - 懷里女孩渾身肌膚哪哪都涼,路燈下映出的臉卻泛著不自然的紅,溫在臣迅速將人抱進車里,將人輕輕放下時,女孩柔若無骨的手卻攥緊了他的衣袖沒松。 發梢有些凌亂地濕漉漉著黏在泛紅的臉頰,她閉著眼,喉間極細極輕地溢出了聲含糊的什么音節,也聽不清說的是什么。 溫在臣微微低頭,看見女孩沾水的眼睫不斷輕顫著,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她大概已經意識模糊了,可好看的五官還是緊緊皺在一起,心被狠狠揪緊,他手背輕顫著撫上她的額,guntang得嚇人。 像是溺海的人抓住了繩,她緊緊攥著那片衣袖,溫在臣人還在車外,雨點將他背部打濕,他卻感覺不到似得,根本狠不下心掰開女孩的手指,他只能垂下身,小聲輕哄: “盈盈,先松手,好不好?” 他其實很少喊她盈盈,平時都是楚盈楚盈地喊,偶爾開玩笑會喊她大小姐,這會也不知怎么的,就這樣自然而然喚了出來。 喊她盈盈的人太多,楚盈顯然沒有特別的反應,甚至不清楚她究竟聽沒聽見,手里的動作沒松,門沒關緊,風順著縫隙鉆進來,女孩無意識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暖源黏去,手指向上攀延,抱緊了他的手臂,將臉貼上去。 溫在臣抽又抽不出手,直又直不了身,僵持了好一會,他抽出幾張紙,將她臉上的水輕輕擦干,才又試圖跟她講道理,極輕地晃了晃她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輕著嗓音哄: “盈盈,我得開車送你去醫院,你先松手,嗯?” 耳邊聲音近在咫尺,這會她似乎聽見了,女孩眼睫又顫了顫,微微撐開一條縫,眼前是昏暗模糊的,車旁就有路燈,他逆光站在車門邊,寬闊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光,叫她隱隱只能看見那人的一半輪廓。 她似乎反應了會,大腦緩慢地將他那句話分析著,捕捉到醫院二字,女孩下意識瑟縮了下,手指輕松,她茫茫搖頭,嗓音綿軟輕細: “不去……不去醫院……” 終于有回應,溫在臣松了口氣,在聽清了她的話后又蹙緊了眉,難得語氣帶了絲強硬: “你發燒了,我必須送你去醫院?!?/br> 他的語氣其實也不重,可楚盈意識混沌間也無法思考,只覺得自己就是被兇了。 外面那層堅硬的保護盾像是也隨著發熱的混沌大腦消失,脆弱情緒被輕而易舉地挑起。 女孩眼睛撲朔間忽而就往外冒出淚珠,嗚咽聲從嗓里溢出來,她無意識地咬著唇,扯著他的手指緊了緊,不斷搖著頭重復,抗拒得緊: “我不去,我不去?!?/br> 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