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他能聽出來,紀然有話外意。 他大約說的不止是這件事。 紀然頓了頓,一時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毫無疑問,徐既思真正上心的不是這件事。 而是那個人。 是因為這件事牽涉到了楚盈,似乎還給楚盈帶來了不小影響,所以他才如此急迫緊張。 可不管是上回看見照片后徐既思忽變的神色,透露出些慌亂的行動,還是一些從未出現在他身上過的情緒,都讓紀然覺得荒唐。 前二十幾年沒見過徐既思為了除他母親外的人這么大動干戈過,本身聽聞他會喜歡女孩都夠他詫異一壺,在這兩天發覺他竟然能上心到這個程度后,紀然好幾次都懷疑自己過去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假的徐既思。 就性格來說,徐既思顯然不是那種濫情的人。 可也不至于是短短幾天就淪陷吧。 為她忙這忙那的,楚盈知道嗎? 他還去偷偷看了楚盈的朋友圈,三天可見,但一條也沒。 他明里暗里問了好幾次到底喜歡楚盈什么,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也是半點細節都套不出口。 想來想去,最后也只能猜測,鐵樹一開花,或許就是癡情種一個。 沒準就是徐既思談起戀愛來就是這樣,來一個上心一個。 畢竟以前也沒見過。 也許是徐既思太不近女色了,他過去都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跟誰要過一輩子,女方會是一個怎么樣的形象。 現在么,他雖然也想不出,但他知道,哪怕有千種萬種可能,那個人都不會是楚盈。 沒別的理由,就四個字。 “門當戶對”。 逢場作戲可以,但絕不可能真正有結果。 應該也就是一時新鮮。 他這樣想。 他們這樣身份的人,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這是紀然從小就知道的道理。 他都沒有選擇,何況徐既思。 他再清楚不過自己未來人生的一切規劃都是望得到頭的。 遲早有一天他要繼承那堆冰冷的合同,滿嘴都是利益和人情世故,要他成為他最討厭的那種老古董;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要他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對方也許跟他想法一樣——但他們還是不得不結合,成為和他父母一樣相敬如賓的夫妻。 他會成為一個麻木的傀儡。 他沒有幾年時間屬于自己了。 紀然知道很多人暗地里都嘲他不知上進,是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一個,但他不在乎。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這個就是他的選擇。 他知道未來自己一定會被框束,所以說他自私也好,不成器也好,他當下的唯一理念就是及時行樂,于是他向來都是放開了玩。 而徐既思跟他完全是兩個極端。 其實有時候他還挺詫異自己跟徐既思的友情能堅持這么長久的。 畢竟學生時期徐既思就是永遠的第一,他呢,仗著家里的有點權勢,考試從來是隨隨便便應付,反正做什么都有人給他兜著。 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可他們確確實實直至現在關系也都不錯。 而徐既思這樣的人,無論是他本身自己的意志,還是眾人從小到大給他灌輸的理念,繼承家業都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 可正是因為這種理所當然,他就更是只能站在被規劃的那條線路上,循規蹈矩地過一輩子,沒辦法歪哪怕一步。 要說某一天他和徐既思誰會喜歡上一個毫無背景的普通女孩,隨便拎一個人出來問,大家要選也只會選他——這種事更像是他能干出來的。 他沒辦法想象,如果徐既思真鐵了心要和楚盈在一起,他們之間會有多少阻礙。 紀然眼底情緒實在復雜,徐既思緩慢蹙起眉,有些不耐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紀然驀地回神,壓下剛才的心緒:“沒什么?!?/br> 抬眼又對上徐既思微壓的黑眸,紀然下意識想別開話題,一頓,腦海忽地閃過點自己了解到的消息。 他微微開口,嗓音里難得聽出猶豫:“……如果我說,希望你別查下去了——” 第39章 想起 ◎被拒絕了,怎么聯系?◎ 39 “不可能?!?/br> 徐既思幾乎是冷著聲打斷的。 紀然沒說完的話卡在喉間, 看他漆黑的狹長眼眸輕掠過他表情,一股說不上來的涼意便侵入全身,搭在椅背的手緩慢收回, 半晌,還是輕嘆了口氣。 他從來就改變不了徐既思的決定。 見紀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徐既思眸色沉了沉, 將捏握的筆一松, 眼睫掀起, 他嗓音微涼: “……有話就說?!?/br> 他只是隨意坐著,冷清強大的氣場就迎面撲來,紀然動動唇,須臾才開口,語氣還是糾結: “我是有個猜測, 但沒有證據, 只是有些細節指向——” 徐既思指節微屈, 輕叩一下, 打斷他那些有的沒的預防針:“說?!?/br> 紀然抿抿唇, 片刻才向前傾了傾身,聲音有意壓低:“我懷疑……跟梁語青有關?!?/br> 話音一落, 徐既思果然神情微頓。 紀然說完后就直起了身,順手又將他面前的菜單拿過, 喊了聲服務員。 很快就有人來將菜單拿走, 一套做完, 還沒聽見他的聲音, 紀然便抬眼偷瞟了眼面前的男人, 他眼皮半耷, 冷清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什么太明顯的情緒變化, 只是手指輕動,本直接與桌面相觸的指節浮在空中,好一會,才又落于冰冷奢石方桌。 敏感地覺察他此刻的情緒波動,紀然思緒復雜。 老實說,當發覺這件事展露出來的苗頭指向梁語青時,他心下竟然覺得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想,過去這二十幾年來,如果非要說徐既思身邊有沒有出現過什么相對算是出現得比較頻繁的女人,那也只有梁語青了。 這還都得歸功于梁家和徐紀兩家是世交。 梁敘青是他們的發小,小時候他們一要約梁敘青出門,梁語青準屁顛屁顛跟著他們,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梁語青還是還是他們看著長大的meimei。 哦,可能只能說,是他和梁敘青看著長大的meimei。 徐既思跟塊木頭似得,往往是完全忘記她的存在。 去餐廳,人問幾位,他能自然地丟下一句三位就往里走,剩身后他們兩人和服務員面面相覷,又轉頭看一眼彼時才到他們腰高的小姑娘,表情一抽。最后只能在服務員的不解以及小姑娘愣愣間眼眶倏然一紅的委屈表情下,匆忙補充解釋是四位,然后邊往里走,邊還得哄梁語青。 事實上,直到他們出國前,跟梁語青的交集都還不算少。一方面他們在一個學校,梁語青和他甚至在一個班;另一方面,梁語青總會變著法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和活動約他們。 說實在點,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主要是約徐既思。平時跟他聊天還總要跟他拌嘴埋汰他兩句,一到這種局,先來問的準是他,邀約完后再不經意般一試探,問既思哥哥是不是也會來,諸如此類,心思全寫在臉上。 不過出國后,也許是時差和距離,也可能本身他們之間的聯系就是靠徐既思,反正他們的交流驟減,也就過節時會偶爾聊兩句,以至于就算回國了,大概也礙于中間兩年沒怎么聯系,僅有的幾次碰面,都只是打了個招呼。 跟他尚且如此,何況跟徐既思。 他過節時還會給人發條消息,徐既思連這都不會有,本身和他的交集都要靠外界因素了,他這一出國,基本是完全斷了梁語青那邊一直以來的獨角戲。 她對徐既思的那點心思但凡有點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最起碼,他們這一圈人心下都有數。 但大約多年相處她也知道,徐既思不止對她是這個態度,他對誰都一樣,對男的冷,對女的更冷,相比較而言,她已經是為數不多的例外了,長久以來的相處便是如此,她也幾乎習慣。 可當有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數年追隨的那人身邊,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個真正的例外—— 他都能想到梁語青會有多郁悶。 楚盈的出現徹底打破了她的那層認知與習慣,紀然腦海一瞬閃過那幾張一眼關系匪淺的照片,沒忍住一咂舌。 梁語青能做出這種事,倒是很符合他對她的印象。 畢竟她是連高中時期,看見班里有人給徐既思寫情書,都會暗里給人使絆子的那種。 好巧不巧,正好讓他意外撞見過。 粉色的信封被她當著面隨意撕碎又踩在腳底,她把人逼至墻角,也不知湊到耳邊說了什么話,那女孩臉瞬間慘白,慌張地要去抓她衣角,又被她嫌惡地拍開,那女孩于是只得給她磕頭,嘴里說著再也不敢了,他要沒路過出了個聲,還不知道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后來梁語青為了堵他的嘴,給他連續帶了一周的早飯。最后這事兒他確實也沒跟徐既思說,倒是跟梁敘青提過,梁敘青模樣溫潤,好像對誰都毫無距離,那會卻只是輕飄飄地說,這不是沒出事嗎。 斯文敗類不過如此。 徐既思好歹表里如一,外冷內也冷,梁敘青呢,溫和的外表也不知騙了多少人,要不是從小一塊長大,他也要被他騙過。 說回梁語青,在他查著查著腦海冒出她的名字時,紀然其實有猶豫過是不是要給徐既思發這條消息。 毫無疑問,如果這件事真是梁語青做的,那他們再怎么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不管是徐家和梁家之間的關系,還是徐既思和梁敘青之間的關系,他怎么可能為了楚盈去和梁語青對峙呢。 梁榮有多寵梁語青人盡皆知。 梁敘青還是個妹控。 梁語青身份之特殊,鬧大了對他,對徐家都沒好處,只平添煩惱。 況且他是真覺得,只是幾張照片而已,沒必要如此大動干戈。 只是徐既思這人最近的舉動實在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他是真有些不確定他會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紀然想了想,又語速極快地補充了句:“我可話說在前頭啊,這都是猜測,你別沖動?!?/br> 那人一頓,半垂的眼睫掩住眸底思緒,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抬眼看他一眼,從鼻腔里嗯出一聲。 不知為何,雖然他是應了聲,但紀然就是從他的態度里看出一絲晦暗難辨,覺出點不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