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話音未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驀地止了聲,因為情緒的高漲,她胸膛也在跟著微微起伏,眼神里的怨恨更是清晰,楚盈凝滯在原地,一時不知是因梁語青此刻和剛才的反差,還是因為她說的話。 緩過神,大腦整理著她剛才透露的信息,直覺對方未能說完的話里應該是個名字,楚盈忍著情緒,嗓音也冷了下來。 “梁小姐,說出的話是要負責的,我不知道你所謂的把男人玩弄鼓掌是什么意思,”腦海閃過的唯有溫在臣一人,楚盈一頓,只覺得可笑,“如果你是說溫在臣,剛才或許沒和你介紹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我和他只是單純的——” “單純?”梁語青敏感地捕捉到什么關鍵詞,嘴角扯著譏笑,“關系單純,他那么護著你?關系單純,他替你擋酒?” 楚盈臉色一凝。 剛才她果然一直在看她。 可這些事分明并無曖昧。溫在臣表面浪蕩,其實心思細膩,他從來也紳士,哪怕是換個女生在,按溫在臣的性格,也都是會幫的。 何況,溫在臣只把她當meimei。 他過去常常把meimei兩個字掛嘴邊。 楚盈深吸一口氣,緊蹙著眉,忍著脾氣將自己剛才被打斷的話說完:“溫在臣是我哥哥?!?/br> 梁語青表情一頓,似是沒想到兩人是這層關系,一頓,又記起什么細節。 他爸分明說了,溫家就溫在臣一個孩子。 這個連姓都不一樣的meimei哪里冒出來的? 私生女? 私生女他能這么護著?能她爸看一眼都生怕人能給他吃了似得護到身后? 發覺其中漏洞,一瞬閃過被欺騙的惱怒,梁語青冷冷一扯唇:“你是不是當我傻?” “在我面前還玩哥哥meimei這套,你是跟每個男人都這樣說的?溫在臣就是這么被你騙的嗎,那看來他也不是個有腦子的——” 眼見她越說越過分,楚盈終于忍無可忍,嗓音也跟著高了高:“梁小姐!” 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聲,突然被打斷,梁語青表情一頓,眼睛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透似得,然而怎么看,楚盈臉上格外肅然的表情都不似作假,她緊緊抿著唇,沒有一點惱羞成怒的意味,像是真的只是因為她說得太過分而生氣。 “……你真這么以為?” 她神情忽而變得微妙,梁語青想仔細從她眼底揪出一絲什么不自然的情緒,然而楚盈卻只是面無表情,始終沒松開的眉眼像是證實了這的確就是她的真心話。 可女性的第六感告訴她,兩人之間關系絕不止這么簡單。 半晌,梁語青才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你這么以為,他可不一定?!?/br> 并不知道自己這話在楚盈心底投下了什么石子,梁語青話落后,又記起自己看見的面前女孩與男人親密至極的照片,眼底閃過一絲嫉妒: “我不管你跟溫在臣到底是什么關系,但我勸你認清自己的身份,離有的人遠一點——” “別妄想攀上那些你配不上的人?!?/br> - 梁語青步履娉婷地走了。 走前還瞪她一眼,可一轉身,她好像又恢復了先前的冷艷氣質。 徒留楚盈一人,接收了太多她并不理解的信息,女孩怔愣地站在原地許久,大腦一閃而過的卻是徐既思的臉。 ……她是跟徐既思認識嗎? 梁語青一看就是名門出生的大小姐而,溫在臣今天要談合作的對象是她父親。 她今天參與的場合,和這些人,以她的身份,本是接觸不到的。 她其實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溫在臣雖然對她好,但她也始終明白,溫家的一切都是跟她沒有任何關系的。 她本以為只是幫一個忙。 但似乎,她是不該答應的。 在外人看來,她的出現,是妄圖邁進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 后來漫長的談判終于結束,大家都喝了不少,溫在臣佯裝醉得不輕,一臂被助理搭在肩上攙著往外走,梁榮臉上也浮現醉意,但似乎還挺高興的,就要讓人給溫在臣叫車。 溫在臣哪能讓人真替自己叫,忙推辭,好在對方也沒執著,旁邊梁語青眼神示意旁邊的人扶著點梁榮,一側先前想給楚盈遞酒的男人立馬上道地上前,勾過梁榮的手臂。 楚盈慢吞吞走在后面,看見梁語青叉著腰,一臉不滿,語氣嬌蠻又似撒嬌:“都說了讓你少喝點!” 跟在她面前的冷艷與刻薄完全不一樣。 直到對面一眾人完全消失在視野。 合作達成,溫在臣心下算松了口氣,一改剛才醉醺醺的模樣。 助理還是那個沒考出駕照的,當時在餐桌上也不好把這種事兒拿出來說,他又喝了酒,溫在臣便吩咐助理叫代駕。 天色已經不晚,等代駕的過程中,溫在臣就讓助理先回家。 只剩他們兩人,溫在臣才算是徹底松弛下來,有些頭疼似得捏了捏泛紅的眉間。 也不是一點都沒醉,頭還是有些疼。 楚盈下意識想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要說出口的瞬間,忽地又閃過梁語青的話。 粉唇上下碰了碰,到底還是沒出聲。 溫在臣身上的酒味不輕,有些熱似得,他剛才就脫去了外套,順手垂至臂間。 他轉過頭來看她,嗓音大約因為喝了太多酒而有些輕?。骸澳銢]事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自她出去再回來后,她狀態就有些不對,似乎一直在游神。 但是人太多了,對面一群人都盯著他,他也不好問太多。 現在可算能問一問了。 可楚盈卻只是搖頭。 溫在臣一頓,又想起她差點被灌酒的事,直覺是不是這種場合還是讓她不舒服了,默了幾秒,他才嘆了口氣:“抱歉,是我太自信了?!?/br> “不該喊你來的?!?/br> 楚盈還是搖頭,過了會,又覺得自己不說話太反常了,很快又帶了句勸慰的話:“你別想太多,我……就是有點累?!?/br> 溫在臣還想說什么。 代駕的到來截斷了他的起勢,他只得先動身,將鑰匙遞給代駕,溫在臣又自然地要給楚盈開車門。 女孩卻在發覺他的動作時,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我自己來?!?/br> 搭上車門把的手微頓,溫在臣手指動了動,不知她怎么突然如此,或許是酒精確實也在大腦間蔓延散開,讓他思緒有些遲滯,他在短暫呆滯過后,還是一松手。 女孩忙趁著他松手的動作拉開車門鉆進后座。 溫在臣一動不動好一會。 直到里面傳來女孩的催促聲:“你上來呀?!?/br> 他才回神,跟著上了車。 - 溫在臣讓代駕先將她送到嘉南匯。 兩人都坐在后座,楚盈余光里可以看見溫在臣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上車說完后就閉上了眼小憩。 代駕是個女孩,心思細膩,開車緩慢而平穩,在覺察他大約睡著后,又將他按下的車窗往上升了升,一點也沒嫌棄車內的酒味。 楚盈往前傾了傾身,小聲和她道謝,女孩看了眼后視鏡,笑了下,靦腆地回了句不用謝。 楚盈緩緩往后靠了靠,看著窗外的燈紅酒綠,忽而就想到了很多畫面。 有她做了三小時高鐵初至荔州那天的場景。 彼時她站在車流交織的通明路口,茫茫然看著繁華的街道,正恍惚間,面前停下來一輛車。 駕駛座隨后下來了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禮貌地拎過她的行李放進后備箱,又將她請到副座。 她生澀地說著謝謝,上車后才注意到后座坐了個少年,手里拿了份報紙,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那人把報紙丟到一邊,將她上下打量著,臉色挺臭的,說你就是那個鄔寧來的楚盈,瘦得跟竹竿似得,難看死了。 而后一晃眼,又是一個沉悶的午夜,臨近高考,她剛轉學沒多久,鄔寧那種小鎮跟大城市的教育完全沒有可比性,來到荔州后,她每天都學得吃力,甚至于初到新地,晚上也根本睡不著覺。 晚上睡不了,課上總是瞌睡,惡性循環,她身體弱,很快發了一場高燒。 溫在臣比她大兩歲,讀書早,那會在上大三,似乎跟溫叔老吵架,本來他是決定住校的,偏偏那段時間忽然就開始走讀。 見她時說話還是帶刺,只是又會一次一次往她房里跑,給她帶來各種吃的,一下是不太想吃的什么草莓,一下又是多熱了杯牛奶,還有味道有些古怪的皮蛋瘦rou粥。 再后來大病初愈,溫叔給她辦了休學,專門在家給她請了家教。 但她晚上還是睡不著,大多是因為學業壓力,有一天被溫在臣撞見躲在衛生間哭,溫在臣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突然問,要不要聽故事。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于是從那天起,溫在臣每天睡前都會陪在她身邊“講故事”,一開始還挺正經,后來就變成了不知哪聽來的奇聞八卦,或者是被他胡亂加工的□□。 不知不覺間,隔閡打破,兩人關系日漸親密。 其實剛相處那會,她還會吊兒郎當調戲似得喊她便宜meimei,話語里隱約帶著些譏嘲的意思,但她都裝聽不見,每次都老老實實軟聲應,偶爾還會氣得他冷笑。 后來也忘記了是哪天,溫在臣帶她去吃飯,兩人撞見了溫在臣同學,那會同學還表情曖昧地看兩人,把她誤會成是溫在臣的女朋友。 溫在臣第一次正經地提,說她是他meimei,讓同學不要亂猜。 后來呢,好像meimei這個詞還掛在嘴邊挺久的。 可仔細再想想,她似乎真的,已經很久沒聽到溫在臣提起過meimei了。 楚盈神情怔然地看著車窗里倒映出的自己。 又緩緩轉頭,看了眼呼吸平穩,闔著眼的男人。 無端又想起這兩天他古怪的態度和話語。 耳邊仿佛又響起女人意味悠長的話。 ——“你這么以為,他可不一定?!?/br> 楚盈猛地一滯。 她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僵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