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楚盈下意識伸手,試圖抓到什么可以穩住身的支撐點。 一只手溫熱的手掌搭上她的肩。 少年稍稍用了些力,才將幾乎要往前撲的楚盈扶穩。 眼前逐漸恢復正常,楚盈搖了搖腦袋,清醒了神志。 抵在肩膀的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熱意,心臟不自覺地怦然,楚盈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眉眼沉寂的少年,才覺察出一絲真實感。 “徐既思……”她喃喃地喊他名字。 少年盯著她灰撲撲的臉,視線掃過她貼在臉頰散亂的發絲,微腫的眼眶,往下是染上清灰的白裙,臟亂的裙擺。 他凌厲的下頜微緊,神色愈發冷然,高挺的鼻梁下,輕抿的薄唇微張,輕頓:“……誰做的?!?/br> 他甚至不是疑問句,也沒有問一句發生了什么。 好像一眼就看出來她經歷了什么。 楚盈睫毛輕顫,有一瞬很想說出來,可是想到學校里的那些流言,她低頭看著沾染了泥垢的白裙,又抿上了嘴。 半晌,才小心地看他一眼,小聲道:“沒有誰?!?/br> 頓了頓,她手指輕輕撫掉剛剛蹲著粘上來的細碎石沙,拙劣地掩飾:“……摔了一跤?!?/br> 徐既思沒搭話,只有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 直盯得她不自在地伸手揉搓著后頸,他才很淡很淡地開口,叫了聲她的名字: “楚盈?!?/br> 少年微涼的嗓音喚她名字時總是咬得輕又淡。 別人喊她時喜歡拖著音,只有徐既思是泠然短促的。 女孩靜靜垂著腦袋,手指自欺欺人地反復揉捏著裙腰,不知是不是被冷風吹了太久,腦袋反而有些發燙起來,她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般自言自語起來: “臟了,不能讓奶奶看見,我得——” “你不會撒謊?!?/br> 他的話還是再清晰不過地傳進她耳朵里。 是平鋪直敘而肯定的陳述。 聲音一剎像被誰抽走,楚盈張著嘴,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有直愣愣僵住。 徐既思盯著她微紅的眼,又重復了一遍: “你不會撒謊,楚盈?!?/br> …… 明明只是幾個字。 楚盈卻覺得心臟被無形的手虛空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他怎么,每次都可以這樣冰冷的、七鵝群依五而爾七五貳八一看最新完結rou文清水文無所顧忌的,將她想要藏起來的情緒,殘忍地一寸寸挖出來呢。 五年前是。 現在也是。 眼眶好像有些燙,楚盈緊緊攥著手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卻還是盯著那雙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像是要從中看出點什么來。 面前的女孩比起印象中的模樣似乎并無多大變化,只是眉眼長開了,變得更加水靈漂亮。 彎月似的眉下睫毛卷翹,嵌著一雙清透明亮的黑眸。 只是這雙眼眸卻在此刻蓄上了薄薄的霧氣,她長得白,于是眼眶那點紅便愈發明顯。 徐既思眉梢忽然輕輕皺起。 他微微張唇,抬了抬手腕,似乎想說什么。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么,”楚盈輕顫的嗓音被強行克制,她扯起唇: “徐先生的搭訕話術很老套?!?/br> 語畢也顧不得什么禮貌,半點也不想再裝,楚盈便轉身走開。 大抵是幅度過大,有什么東西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掉落。 似乎沒從她這番話中回過神,徐既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神色不明。 半晌,眸光緩慢垂落在她剛剛站的位置。 一點藍映入眼中。 沒人注意到女廁門口的腳步聲驀地滯住。 剛從單間出來打算洗手的女生整理著剛才自己聽見的信息,目光有些古怪地打量著站在盥洗池前長相俊朗的男人。 長得也不差啊,剛剛那女孩怎么拒絕得這么干脆。 不會是什么玩咖吧。 女生的眼神變了又變,幾乎腦補了一出大戲,最后看過去的眼光逐漸變得鄙棄。 男人長得帥,果然靠不??! 徐既思覺察目光般側眸,面無表情地掃了眼神情變幻的女生。 女生被嚇得一激靈,忙收回視線,小步挪到鏡前隨便沖了下手就匆忙離開。 腦海滿是楚盈與他對視時紅了的眼眶,徐既思眉心蹙得更緊。 片刻,又恢復波瀾不驚的模樣,向外走去。 - 接近六點,舞臺上已經坐了挺漂亮的女生正駐唱,頭頂燈光藍紫變幻,暗得曖昧,整個餐廳混雜著碰杯聲和哄鬧聲,獨屬夜間的氛圍燥熱起來。 手機震個不停,徐既思低眸看了眼,紀然發來的問號還在往外蹦。 不遠處可以看見他大喇喇也沒個坐像地半癱在桌邊埋頭按著屏幕。 往前走了幾步,又見他按住屏幕底端要給他發語音:“徐大少爺你又——” “喊魂?” 徐既思冷清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紀然聞聲仰起下巴,看見他利落的下頜線,再上面是懶懶搭下瞥著他的清眸,一副什么都沒發生似得表情。 不免又想到剛才說話帶了點鼻音,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般倉惶逃離的女孩,他本來心頭那點不爽還沒散呢,碰上對方那樣的表情,半分氣都撒不出了,甚至一句“沒事吧”都沒能說完。 紀然看向徐既思的表情怪異,語氣試探:“你剛是不是跟楚盈碰上了?” 徐既思頓了頓,手指輕點著桌轉過身:“怎么?” 沒得到否認的答案,紀然瞪大了眼:“什么‘怎么’,你說什么了把人家弄哭了?” 話音落下,又發覺什么不對勁,把自己否認了:“不對,你能跟人家說什么話……” 兩人搭不上半點關系,徐既思也不是會主動跟人搭話的人。 那楚盈怎么哭了? 紀然又掃徐既思一眼。 雖然剛才他確實表現有點怪異,但徐既思做事向來讓人猜不透,脾氣怪得很。 何況他剛才也問了,徐既思只似笑非笑地讓他說上個一二三四,他憋了半天,說他昨天吃飯臉色明顯更冷,徐既思反問他是拿溫度計量了嗎能看出他臉色比之前冷。 他失聲,感覺離譜卻又很合理——覺得徐既思臉色冷是他很主觀的判斷,還真證明不了什么。 于是他又接著說剛才在路上被拿手機的事,徐既思瞥他一眼,反問是誰先讓他看的記錄——反駁不了一點,記錄就是他讓看的。他舉過去那會徐既思看沒看清,他真確認不了,人拿走仔細看了眼,也沒什么問題。 紀然最后只能語氣憋屈地提為什么打斷他說話——得到的是徐既思的一聲冷笑,讓他別丟人現眼,為難一個女孩是把教養吃進肚子里了。 他想說平時也不見你體恤別人,可對上徐既思顯然有些不耐的神色,又把話吞了回去。 ——這脾氣,這神情,這下是真對味了。 紀然在那一瞬開始懷疑自己是真的想太多了。 他認識徐既思這么久,就沒見他身邊有過沒血緣關系的女性,何況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楚盈,素未謀面,他跟人家有什么好聊的,還能給人聊哭了不成。 不可能。太陽打西邊升起都不可能。 紀然收回目光,自顧自搖搖頭,眉頭緊蹙,還在分析:“那就是她剛才接的那通電話的問題?到底什么情況能讓她走得這么急……” “人家想走就走了,你管這么多?” 徐既思將剛才脫下的外套一手勾起,冷淡接口。 “不是,她還什么都沒吃啊?!?/br> “人家從一開始就不樂意,”徐既思套上外套,瞥他一眼,嗓音涼涼,“你多咄咄逼人自己不知道?誰看了能吃下?!?/br> 被他嗆得一時說不出話,紀然半天才張嘴又想給自己找補:“那我一開始不也是好好說話,她騙我又讓我撞見我還不能生氣了?” 徐既思嗤笑一聲:“人跟你什么關系,只見了一面就得聽你的出來吃飯?” “誰慣的你?!?/br> 他一點情面沒留,紀然徹底啞了聲。 平日里習慣了被追捧著,沒碰過什么壁,對身邊的人也是召之即來呼之即去,就沒被拒絕過。 到底是有些受挫,丟了臉就想找回點面兒,嘴上說著不要介懷身份,只是交朋友,行動上卻把自己的身份用了個極致,他真不知道嗎? 徐既思再清楚不過紀然的性子。 朝他掃去一眼,不知又想起什么,徐既思插兜的手屈了屈,手指摩挲過什么東西,一頓: “你也別惦記了,人姑娘對你沒興趣,別上趕著討沒趣?!?/br> 紀然臉色一僵,還想給自己留點面:“我說了就是交朋友……” 徐既思沒聽見似的,理了理袖口,抬眼看他:“別忘了,你有未婚妻?!?/br> 紀然幾乎立刻反駁: “你可別跟我聊這個。什么年代了還搞包辦婚姻?人姑娘也不樂意跟我聯這個姻——等等,你干嗎一直站著跟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