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申豪這回沒忍住,哇哇亂叫起來,疼得往后踉蹌了幾步。 “我真搞不懂了,你明明有座大靠山,干嘛還要這樣不靠譜地混日子,當撲街仔?!?/br> “撲街仔有什么不好?”申豪捂著臉,朝阿吉一指,憤憤不平,“他不也是撲街仔嗎?還不是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br> “喂——”阿吉不爽,怎么戰火莫名其妙延伸到自己身上來了,“你別把我跟你相提并論……” 辛戎做了個手勢,攔下正要上前同申豪理論的阿吉,轉頭對申豪鄭重道:“你如果還當我們是伙伴,大可以實話實說。我怕哪一天要是你真有危險了……” 申豪打斷他,“你就沒有秘密嗎?阿萊?!?/br> 辛戎怔了怔,旋即笑道:“沒有。你想知道什么,我知無不言?!?/br> “你讓我去接近汪澤,真的只是為了從他那里詐騙錢?最后……大家一起快快樂樂地分贓嗎?沒這么簡單吧?!?/br> 辛戎笑得依然很鎮定,“那你覺得不為錢,是為了什么呢?” 這可把申豪問難住了,他不過憑直覺脫口而出,沒細想過。作為他們這種江湖騙子,接近一個好賭的富翁,為錢、為利益,是再淺顯不過的目的了。難道還真能找一些高尚借口,博回點面子嗎? “錢可以顛覆一切,對不對?”辛戎說,“為了錢,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申豪啞然。 他很想告訴辛戎,自己真還不是為了錢。倘若要真為了錢,大可不必這樣麻煩。他不過是想沒心沒肺地刺激另一個人。但從他們相識的第一天起,他沒有坦白,就似乎錯失了坦白時機。 辛戎猜得沒錯,周津友確實就是他口中的那位同胞大哥。早年父母離異,他跟了母親,母親改嫁,便隨了繼父姓。他記得還很小時,偶爾去賭場找還未發達的周津友,他都會把他趕出來,并兇狠地告誡他,千萬不要來賭場。他不理解,明明大哥混跡在賭場,靠掙賭場的錢為生,為何要讓自己退避三舍。后來,他漸漸明白,周津友正是因為對賭場太熟識了,太明白其中齷齪,越產生憎惡,根本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染指,盡可能遠離,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就好。自從與周津友親極反仇后,他發現報復周津友的最佳手段,就是他偏不允許做的,偏要做。絕不像普通人那樣擁有正常生活,要渾渾噩噩,當賭棍來維持生計,足夠頹廢,實則是在以毒攻毒。 “有酒嗎?”申豪向辛戎投以一個心碎的微笑。 辛戎露出遲疑神色。 申豪嘆了口氣,“你不給我點酒精麻痹自己,我怎么向你敞開心扉?” 辛戎也嘆了口氣,確實,無論走出有關什么的第一步,人都想借點外力壯膽。他朝阿吉使了個眼色,要他去便利店買點酒回來。 申豪要喝指定的牌子,樓下便利店缺貨,阿吉走了兩條街才找到。付賬時,他心里還在罵申豪矯情。拎著袋子往回走,走到樓下,有人擋在進口抽煙,他不爽地低罵了聲“丟!”。那人便轉過身來,與他對視,流露出略微的失望。他愣怔了一下,覺得自己被這個陌生面孔好似審視了一番。 “借過?!彼f。 男人捻滅煙頭,挺直了背,他這才發現,原來這人個子尤為高。男人側過身,讓出路,下意識說了句英文,好像是“sorry”。阿吉面無表情,進到電梯間,猛然回憶起,那男人在樓下很徘徊了一段時間吧。自己去便利店前,好像就已經在了。他不會記錯,畢竟,除了個子以外,那男人面容稱得上英俊,透露出的氣質卻很特別。不太像本地人,也不像內地來的。尤其是眼神,陰翳、可怖,足以把任何活物都看得一無四處、死氣沉沉。 拿到酒,申豪咕咚咕咚就直往喉嚨里灌,感覺要一醉方休架勢。 辛戎攥住他手腕,從他手里奪過啤酒罐,似笑非笑,“阿豪,慢點。你喝醉了,我們還怎么聽故事呢?” 申豪愣了兩秒,仰臉大笑,像是很開懷,“對對,還要講故事呢?!?/br> 他說,與周津友角力多年,是不知不覺進行的。女友死后,起先,他并沒有一味責怪大哥,是周津友自己在一次酒醉后失言,xiele底。他表面上安撫弟弟,嘴上信誓旦旦說會照顧她,實際上為了利益,將這小演員哄騙,借花獻佛地供給了各色大佬。其實,周津友早就在話里話外暗示過,女人如衣服,舊不如新,新不如換,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最可憐的還是這女孩,白白為他們兄弟倆犧牲了。 說到這里,他又大笑起來。他笑自己的失敗,既沒能保住自己的女人,也沒能保住與唯一同胞兄弟的關系。他哪里是周津友真正的對手,虛空打靶而已。他簡直是失敗者的集大成者,仿如唐吉訶德,與一個幻想中的風車決斗。 辛戎盯著申豪的笑,慢慢蹙起眉。 他見過他自信的、張狂的、賤兮兮的……各種笑,就是沒見過眼下這樣的。 申豪喝得醉眼迷蒙,歪倒在沙發上睡去了。 阿吉問辛戎要在這里歇息嗎? 辛戎搖搖頭,說還是回家算了。 阿吉遞給辛戎一支煙,兩人同時看了眼申豪,沉默了一會,走向陽臺。 天蒙蒙亮,霞光在地平線上冒出了尖,黑暗稀疏得不能再稀疏。還有一股海風潮味,在清晨飄漾。 “老板,這算進展嗎?”阿吉叼著煙,回頭看了眼屋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