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遲告白 第53節
祁鶴渾身是血,他傷得太重了,因為就坐在車子左側,咳出來的也?是血,但一雙眼睛沒有閉,無焦點地盯著虛空。 身為父親他不能情緒爆發?,更不能潰倒,他不敢跟顏明螢提祁鶴的樣子,只?沉默地抱頭?,獨自?消化。 另一邊的睿州,小棟別墅內,電視機在播報新聞。 溫歲在掃地,聽見女主持人?用純正的播音腔報導,慈城發?生車禍,三名重傷目前仍在搶救。 她停下動作。 屋外天空灰蒙蒙的,飄起零星小雨。 溫歲去陽臺收好?衣服,卻沒有塞進?衣柜,而是抱著衣服坐在沙發?發?呆。 直到嬰兒房傳來哭聲,她才醒神奔去。 溫頌眠這幾?天很鬧。 哭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以前不這樣,她以前乖乖地很愛笑。 溫歲猜大?抵是到了新環境不適應。 她抱著眠眠在別墅里慢慢地走,經過客廳,電視機里播放的已經不是那條新聞了。 彩色的投屏光影映照在女人?側臉,溫歲凝神思考良久,撥通了一個電話?。 兩天后,icu病房。 床邊各項監測儀器數據仍在不穩定地波動,維持生命體征的機器繼續工作,祁鶴身上的血污都已擦拭干凈,他沒有醒,戴著氧氣罩安靜地躺在床上,像熟睡一般。 正對面是一扇巨大?的透明窗,icu病房不能隨意探視,親屬頂多通過這扇打不開的窗來看里面的狀況。 顏明螢哭了一輪又一輪,她癱坐在長椅上形容憔悴,再?沒有往昔的風采。 醫生說,全力救治暫時能脫離生命危險,但能不能醒看造化。 醒是最好?的結果,最差的結果是成為植物人?。 能撿回一條命就是萬幸。 張存瀾在駕駛位,傷得比他輕,昨天就醒了,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口?齒不清地問祁總怎么樣。 沒人?敢擔保祁鶴會怎樣。 “您好?顏夫人??!敝髦吾t生從口?袋里取出一個銀色的物件,“這是在祁先生貼身褲袋里找到的,送進?手?術室時祁先生還有一絲神志,手?里牢牢攥著它?!?/br> “我想,應該是對他很珍貴的東西,請您保管?!?/br> 顏明螢顫著手?接過。 那是一枚同心鎖。 溫歲走時干干凈凈,清清白白,什么都沒給他留下。 除了它。 我也?,只?有它了。 如果他在這個世?間存有執念,就一定會回來。 醫生說。 或許這枚鎖就是他的執念,也?是他遲遲不肯閉眼的理由。 臉龐遭血跡浸染,紅與?白夸張鮮明的反差,那樣的眼神灰敗空洞,但仍留不死心的意志。 祁鶴他,不想離開。 鎖是帶回他的關?鍵。 可是,另一只?鎖的主人?是誰,沒有人?知道,因為是他在英國求的。 那些跟祁鶴一起玩過的公子哥不知道,繆弈不知道,祁父祁老爺子不知道。 但張存瀾知道,顏明螢也?猜到。 可是溫歲就像人?間蒸發?,杳無音訊。 一天一天地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 睿州的工程項目開始投入建設,那晚江隨在參加應酬,聽到幾?位副總的談話?。 慈城要變天了。 “要我說小祁總也?真是倒霉,碰著了車禍。人?現在還沒醒,懸嘍?!?/br> “他們祁家就一個兒子,一個繼承人?,小祁總手?握兩家頂級公司,年輕有為,可惜啊天妒英才?!?/br> “什么都不頂用,你說沉睡的公主還能有王子一個吻喚醒呢,小祁總能有誰?再?醒不過來恐怕一輩子都不會醒了?!?/br> “………” 江隨回來時,溫歲發?現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總是在想事情,叫他也?遲鈍許久地才回應。 溫頌眠睡醒在嬰兒床玩,她站不起來,就躺著咿呀咿呀地晃手?晃腿。 江隨靠在嬰兒床邊盯著她看,突然說眠眠和祁鶴長得挺像的。 “你不是第一個說的?!睖貧q泡好?奶粉,有些意外他怎么會如此突兀地提及。 江隨伸出手?,小嬰兒朝著他咧開嘴笑,小拇指跌跌撞撞地勾上男人?的小指。 “出什么事了嗎?”溫歲望著失神的他,問。 這回,江隨沉默很久。 溫歲抱起孩子,目光溫和地落在他臉上,“我聽說慈城出了車禍,被撞的那輛車價值不菲,里面的傷者應該非富即貴?!?/br> 江隨看著她,看著孩子。 “我不知道?!彼卮鸬煤芸?,斂下眼皮,“聽說三名傷者都脫離危險了,挺好?的…我,我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精神不集中,去睡一覺就好?了?!?/br> 溫歲沒有說話?。 月光下,簾帳影子搖曳。 “好?,早點休息,別累壞了?!?/br> 江隨點頭?。 溫歲送他出門,回來她給保姆打了個電話?,囑托她未來兩天照顧頌眠。 “太太,您要去哪兒?” “去談合作?!睖貧q罕見地撒了謊,“不用告訴江隨?!?/br> “好?的?!?/br> 慈城的寒風依舊刺骨,土壤夾雜著濕潤。 久未放晴,夜晚的街道行人?稀少,幽靜落寞。 張存瀾好?得差不多了,今晚他守在祁鶴的病床前。 他從icu轉進?了醫院的高級病房,單人?一間,允許探視陪床。 張存瀾就坐在旁邊,一個人?削蘋果,他削的好?,蘋果皮連著長長一條都不會斷。 可祁鶴的人?生……不像這條蘋果皮。 他想著想著,就有點要流眼淚。 “祁總,你快點醒過來啊,你話?才說到一半,說要給我放假,后面呢?!彼@個助理慘兮兮地抹眼淚,“雖說我有自?知之明,我肯定不會是你的執念吧,但好?歹我跟你那么多年,咱們早就心連心了,我也?是有這機會能叫醒您的吧?!?/br> “您努努力您睜開眼睛看看我,我說您好?不容易改正得有點人?樣了…當然不是說您以前不是人?,我沒這膽…總之,您再?不醒您就……” 張存瀾不忍心繼續說,吸了吸鼻涕:“祁總,我知道您一定想見溫小姐?!?/br> 他嗷嗷地哭,知道這不可能但萬一騙騙他他就醒了呢?!澳窗?,溫小姐來了?!?/br> 月影朦朧,蟲鳴嘶啞。 撲面而來的寒風讓他清醒,祁鶴毫無反應,張存瀾低下頭?:“唉,我就說不可……” “張總助?!?/br> 身后響起溫婉的女聲。 仿若黃粱夢。 張存瀾難以置信地扭頭?,對上清麗的杏眼。 “顯靈了?!彼粽?。 溫歲朝他微笑,眼神飄到病床,凝視片刻。 “果然是你?!?/br> 她聲音很輕。 張存瀾揉揉眼,再?揉眼,急忙站起來給她讓座,結果腳下一滑,險些撞傷祁鶴。 他真的不敢相信,也?很興奮,也?很感激。 女孩示意他不用站,不用制造大?動靜。 “你還好?么?!?/br> “我很好?我很好??!睆埓鏋扅c頭?如搗蒜,“車禍的時候我傷得不重,祁總不太樂觀?!?/br> 他悄悄覷她一眼,“送來的時候就一口?氣了,血止都止不住,換那樣普通人?早昏了,祁總他硬睜著眼……” “硬是握著您給他唯一的留戀,”張存瀾覺得有必要說了,“硬是握著那枚同心鎖?!?/br> 溫歲表情平平。 她沒有坐,只?是一昧地站著,望著祁鶴。 “您來了他一定會醒的!”張存瀾很有信心。 “我沒那么重要?!睖貧q說,“也?不是他活下去的意志?!?/br> 是啊,誰又能篤定溫歲一定可以叫醒他。 床上的男人?依舊不動,眉眼清雋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