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神明的眼眸。

    趙小曙心頭巨震，在好友一聲聲關切的問候中，表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

    黑暗的水底，無頭的尸體盤坐在漩流的外圍，擺出誦經的姿勢。在他們的外圍，數十道人影跪伏在地上，仿佛在虔誠地叩拜神明。

    一絲絲氣體從他們身上流出，匯聚到正中間的位置。而在中間，染血的胡仙皮靜靜躺在河底，胡仙皮上放置很多小碎石，小碎石擺成很多個圈，圈留著圈，環套著環，像密密麻麻的漩渦。

    秦奚丹站在上方，往下看了眼，這么多尸體拜月一樣跪在那兒，很有沖擊力，讓人生理性覺得不適。

    正常來說，尸體應該被水流沖走，但現在他們這樣伏在河底，看來最先猜的沒錯，也許黑暗儀式還在進行中。

    秦奚丹目光落在胡仙皮上，眼睛亮了起來。

    五十年陽壽才能換來的邪物，好貴，好東西??！可以換好多錢！

    她躍躍欲試想要去把胡仙皮扯過來，但是又有點糾結，一號沒有守在這里，選擇上大橋來殺她，說明儀式附近還有別的東西在守衛。

    或者，黑暗儀式不需要守著，也無法被打斷。

    不管如何，秦奚丹還是決定試一試。

    她下意識伸向口袋，摸出一顆鋼珠，想要借隱世之鏡轉移。拿出鋼珠的瞬間，她突然意識到，隱世之鏡現在在自己惡相的眼睛里。

    隱世之鏡能把視線見到的東西，轉移到鏡中的世界內，但是前提是距離足夠近。

    秦奚丹拿出鋼珠，朝胡仙皮擲去，靠近胡仙皮時，水流上生起一個漩渦，把鋼珠吞沒?？磥碚蝗ヅ龊善?，應該是會觸發儀式的反噬。

    于是她又實驗了下，發現靠近無頭尸體，暫時不會有什么變化，就慢慢游過去，接近無頭的僧侶尸體。

    后背馱著的惡鬼在躍躍欲試，張大了嘴巴，湊到尸體面前，又想將這些尸體吞之入腹。

    秦奚丹一手抵在她的腦門上，“閉上嘴巴?！?/br>
    惡相倒是聽她的話，聞言，表情雖然還是癲狂，但還是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把長舌頭縮了回去。

    秦奚丹打量著惡相，有種自己在觀察自己尸體的詭異之感。她不太明白，惡相能使用隱世之鏡，還擁有堪比惡鬼的能力，可以幫助自己戰斗。

    那神相除了能看見和觸及光團外，還能做什么？

    她摒除雜念，認真cao縱自己惡相，將鑲嵌鏡片的雙目湊到無頭尸體面前。僵硬尸體的身影被銀色鏡片映入其中，就在被照進去的剎那，河流底下的尸體消失不見。

    秦奚丹嘴角上翹，又游往另外一具無頭尸體前，想要把他用同樣的方法轉移到隱世之鏡中。然而還沒等她游到地方，水流劇烈晃動，變得湍急而兇險。

    好在她隨身攜帶海妖的雕像，在湍急水流中也如履平地。

    地底的泥沙被卷起，把視線弄得一片渾濁。她依稀看見所有的尸體都跪伏在地，一次又一次、動作僵硬地抬起雙手，又伏在地上，重復地朝最中心跪拜。

    死者癲狂雜亂的聲音傳到她的耳中。

    本不該聽見的、屬于逝者的叫喊雜亂地聚合在一起，匯成一句話：

    “恭迎司命降世——”

    “恭迎司命降世——”

    “恭迎司命降世——”

    河底的水流不停旋轉，地底泥沙卷起，河底劇烈搖晃，仿佛有什么東西馬上要出來。

    秦奚丹帶著海妖的雕像，在越來越湍急的水流和叢生的漩渦里，也開始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她盡力游向僧侶尸體，在他們被漩渦吞噬前，把他們都收進隱世之鏡里。

    水流卷成吸力強烈的漩渦，似乎要吞噬世上的一切。整條河在瘋狂咆哮，河底好像要翻了過來。

    “恭迎司命降世”的聲音沖擊著她的耳膜，河流底下開始漫開血色，她逆著水流身形靈巧地游動，察覺到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恐怖的存在正在蘇醒。

    與此同時，一片鴉黑的羽毛輕輕落在漩渦卷滿的江流上。

    秦奚丹感覺頭頂暗了下來，她抬頭往上看去，大橋上感受到的那股強大氣息飛快逼近。

    兩個強大存在同時要靠近這里，他們散發的氣息就足以讓她被碾成碎末。她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后，一陣頭皮發麻，飛快游向胡仙皮，趕在那兩個存靠近前，把胡仙皮搶在手里，轉移到隱世之鏡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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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第 69 章

    在她把胡仙皮轉移進鏡中后, 江流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她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被卷入水流中。

    秦奚丹心念一動, 想要遁入隱世之鏡里, 然而身體被一股巨力打中，飛快墜向河底。她半邊身體瞬間麻木，借著水流減緩沖擊力，踩在河底重新飄了起來。

    河底的泥沙被卷起, 視線所及一片昏暗。

    突然, 昏暗的泥沙中, 出現兩團血紅色的光。

    是船嗎？

    這是秦奚丹第一反應, 那團紅光飛快朝她游了過來, 越來越大，整片水域都被映紅, 染上暗紅的血色。

    秦奚丹掐住掌心，本能覺得危險, 向后面游去, 但就算帶著海妖的雕像, 她也根本無法擺脫身后巨大的怪物。

    最后, 她停了下來。

    因為兩團紅光——那雙巨大的猩紅眼珠，已經抵到了她惡相的面前。吊頸女鬼脖頸彎折, 歪著頭顱，眼里鑲嵌的鋒利鏡片倒映出怪物的模樣。

    它看上去像水蛇，身上卻沒有鱗片。一塊一塊紅色rou團長滿它的身體，rou團不停蠕動，似朵朵不斷生滅的赤紅蓮花。

    “咔嚓”?！边青辍?。

    細微的裂縫聲不停響起, 隱世之鏡上爬開蛛網般密密麻麻的裂縫, 鮮血順著眼角滑落。她的雙目劇痛, 身體每一部分都被巨力碾壓，骨頭似乎被碾成碎片。

    只是被“司命”看了一眼，她的惡相神相居然不受控制開始潰散，好像在被這怪物吸收。

    幸好這時，天空上的存在已經逼近，司命的注意力被吸引，血紅色的眼珠轉向另一邊。

    壓力稍緩，秦奚丹松一口氣，再次嘗試使用隱世之鏡，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鉆入鏡中。她抬起滴血的雙眼，目光落在那些簇擁在自己周圍的白光上，費力抬起手，夠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團白光，從光中小門內擠了進去。

    “嘩啦”碎響，落地玻璃窗碎成數片，疾雨兜了下來。

    沈承安震驚地看著前方。

    渾身是血的女鬼破開窗戶，微頓在地，伏在玻璃碎片里，尖銳的玻璃碎片扎進她柔白的肌膚里，鮮血緩緩在地上淌開，被雨水沖刷漫開。

    他馬上從口袋掏出一疊符咒，下意識甩向女鬼，就在快脫手時，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里見過女鬼。

    沈承安攥緊符咒，再次仔細打量著女鬼——脖頸上的勒痕，雙目的鏡片、面容凄厲。他在自己家油畫倒影里見過這個女鬼，當時老師是怎么說來著……

    這是老師役使的鬼怪！

    沈承安頓時對地上的恐怖女鬼肅然起敬，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女鬼轉過腦袋，尖銳的鏡片泛著銀白的光，鮮血從慘白臉頰滴落。

    沈承安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有辦法和可怕的女鬼共處一室。他默默往后退，說：“你好，我是你主人的學生，嗯……你應該見過我，你受傷了吧，那就留在這兒休息，我把地方讓給你！”

    說完，他轉身就打開門，一溜煙地跑到門外，把門反鎖了。

    沈承安松口氣，厲鬼只是看上去可怕了點，倒也沒對他做什么，應該沒有惡意。再怎么說，也是老師的役鬼，看在老師的面子上，不至于先動手。

    不過老師的役鬼為什么會出現在自己家里呢？

    難道是老師派過來保護自己的？

    沈承安心中感動，拿出手機打秦奚丹的電話，沒有打通。他為難地站在門外，房間里有一個恐怖的女鬼，讓他實在不知道做什么。

    要不拿出點心熱茶來招待一下她？

    沈承安想起厲鬼的模樣，打了個寒顫，覺得她可能不需要陽間的食物。要不蹲在門口，燒點香燭和紙錢吧。

    剛死完爹，他家里還是剩下幾根香燭。少年點燃香燭，蹲在門口，小心敲了敲門，“女鬼jiejie？”

    門里沒有人回應。

    沈承安側耳細聽，在風雨聲中，還聽到其他動靜，看來是女鬼沒有走。他松了口氣，拿出把剪刀，靈巧地剪出一個金元寶，說：“女鬼jiejie，你要錢嗎，我燒點給你？”

    秦奚丹在里面聽見這句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撐著地面，慢慢爬了起來，玻璃刺破掌心，鮮紅液體流出，但竟然不覺得疼。后背的惡相聞見血腥味，蠢蠢欲動，又開始不安地躁動。

    秦奚丹嘆口氣，心想，這是你自己的血啊，你餓什么？

    她用盡力氣坐了起來，側靠在沙發背上，抬眸看窗外。大雨如注，狂風大作，慘白閃電在天空交織，儼然有點末日的景象。

    在地上漫開的陰冷水流里，浮腫的水鬼漫無目的四處游蕩，但它們都不敢靠近這邊，似乎是對她感到畏懼。

    秦奚丹想看看渦卷河，窮盡視線的盡頭，也看不見那頭詭異的江流。剛才她逃離時，河面上和河水中同時出現兩個氣息恐怖的存在，如果說河中像蛇的怪物是藩秀司命惡相，那頭頂的東西是什么？

    又出來一個什么鬼神？

    她眼前陣陣發黑，支撐不住身體，緩緩側躺到地上，蜷緊了身體。惡相側過身，腦袋搭在她的肩頭，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最后出來的東西真的太兇了，只是被注視一眼，她就感覺自己快被碾碎分解。

    秦奚丹心里嘆口氣，抱緊了膝蓋，肩膀上的惡相也跟著嘆了口氣，伸出冰冷雙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她被后背馱著的惡鬼抱住后，身體微微抖了一下，但想到惡相也屬于自己的一部分，就同樣釋然了。

    秦奚丹想起自己被龍神注視時，同樣是被神明注視，龍神就沒有這么兇。不過那時龍神也沒有失控，呈現出惡相。

    今天水里遇到的東西，讓她越發確定自己的想法——這些神明，同樣也是最兇的厲鬼，最可怕的邪祟。

    香燭和紙錢的味道透過門縫飄了過來。

    秦奚丹偏了偏頭，鼻翼翕動，發現沈承安真在外面給自己燒紙后，又想笑又無奈。

    這孩子，真是好孝??！

    “女鬼jiejie，你是怎么和我老師認識的??？”

    “哎，想要役使你們這樣的鬼，要走什么樣的程序嗎？”

    “那個，jiejie，你有什么兄弟姐妹想要簽訂契約嗎？我是老師的學生，也有很多錢，要是你喜歡的話……我不是撬墻角的意思！就是，你有兄弟姐妹或者鬼朋友想當役鬼的話，可以考慮考慮我？”

    沈承安大膽自薦，往火里不要錢地丟香燭紙錢。他是有點怕女鬼暴起，但是，誰能抵擋擁有一只召喚鬼的快樂呢？

    想象一下帶著自己的役鬼打架的場景，他就激動得熱血沸騰，心想，那也太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