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還有幾分…… 明澹呼吸一頓,心緒略感震驚之余,面上則掛起不動聲色的笑容。 他道:“那你先好好照顧嬌河君,剩下的事我們遲些再談?!?/br> “多謝宗主體諒?!?/br> 紀若曇拱手還禮,喚過傷愈出關的露華將明澹送出去,自己并未起身。 他注視著躺在一片寡素中的許嬌河,伸手想要擦去對方額頭間的薄汗。 指腹同肌膚的距離不過咫尺時,許嬌河醒了過來,兩眼放空地看向上方。 滯澀的思緒填滿整個腦海。 許嬌河努力思考了良久,依舊沒有認出來自己此刻身處何方。 她只好轉過眼珠看向床側,瞧見了渾身上下破破爛爛,連平生最在意的整潔都不顧的紀若曇。 “夫、夫君……” 許嬌河的口腔長久沒有清水的滋潤,一說話便顯出幾分嘶啞干澀。 她問完話,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幾聲。 后知后覺的紀若曇這才匆匆端起旁邊的茶盞,將她扶靠在床頭,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許嬌河就著他的手喝下口溫度正好的茶水,胸口的悶澀淤痛堪堪化解幾分。 “……我這是在哪里?” 許嬌河環視四周,只覺得房間的陳設有種說不出的眼熟,但又可以確定并非自己經常出入的領域。 紀若曇將茶盞放回原來的位置,坐得離她更近些,低聲道:“這是我的屋子?!?/br> 哦,是那個當初在外面設置了層層結界,自己想進去結果一屁股摔出三丈遠的、紀若曇的房間。 許嬌河聆聽他的話,腦中忽然多出幾分無中生有的冷幽默。 她沉默下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自己已經回到云銜宗的事實。 一些有關污蔑她與魔族勾結,以及游聞羽殺人的畫面再度襲來。 百口莫辯的回憶令得許嬌河不安地眨了眨眼。 她拽住紀若曇的衣袖,像是害怕被發現般輕聲詢問道:“你知道的,我身上還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回來……云銜宗和如夢世的人不再抓我了嗎?” 紀若曇只說:“你放心?!?/br> 簡單的三個字入耳,許嬌河緊繃的肩膀頓時松懈了幾分。 她清楚紀若曇從不說謊。 能夠說出這句話,那么證明一定有辦法洗清她的冤情。 許嬌河說服了自己,換個姿勢懶散地靠在軟枕之上,撒著嬌對紀若曇道:“我還想喝水?!?/br> 紀若曇聞言,重復起剛才的動作。 眼見許嬌河嫩紅的嘴唇抵在瓷白的茶盞邊緣,也不伸手,就如同毛茸茸的小動物一般,借用他的手,小口小口啜飲著甘甜的水源。飲罷,又伸出舌尖舔去了唇珠殘留的水跡。 許嬌河渴極了,茶水很快見底。 只剩下清脆的葉片遺余杯底。 紀若曇看了看,又端起茶壺倒出半杯,卻被許嬌河挽住手臂道:“我不想喝啦?!?/br> “那是餓了嗎?是想吃些東西,亦或者沐浴更衣?” 豐腴的皮rou貼上自己的肌膚,紀若曇稍顯局促。 但到底分別了多日,他實在有些想念許嬌河,于是放任了她的出格舉止,沒有表現出任何拒絕。 許嬌河心想這大冰山似乎開竅了些。 她又稍稍用力,將頭靠在紀若曇的肩膀上,軟軟地問道:“你是怎么打贏扶雪卿的?” “母親在分別前給了我一把劍,是古老神明的遺物,名為‘盤古劍’?!?/br> 紀若曇答得很快,與他身體相貼的許嬌河細心地感覺到肌rou的收縮。 似乎紀若曇內心的情緒,同他面上表現出來的平靜截然相反。 許嬌河本有些不滿,為何他們二人一同進入媧皇像的結界里,紀若曇卻要對她隱瞞這件事。 虧她之前還時時刻刻為紀若曇的境遇感到擔心。 但轉念一想,這把盤古劍事關他的母親,說不定其中隱藏著某些不可多言的秘密。 許嬌河將紀若曇身上的傷口淤痕默不作聲收進眼底,心緒流轉幾瞬,終究為他拼盡全力從扶雪卿手中救下自己,回到云銜宗又衣不解帶近身照顧的用心而生出幾分感動。 “疼嗎?” 許嬌河用很輕的力度觸碰紀若曇眼下被彎刀劃過的傷口。 這傷口距離眼珠只差幾寸。 扶雪卿再精準一些,就會毀掉半邊眼睛。 紀若曇生來一張舉世無雙的美人面孔,因著這道痕跡的存在,多了些潤玉有瑕的刺目感。 面對許嬌河的關懷,紀若曇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旁的事情。 自己的這位小道侶,生來只喜歡完美無缺的事物。 曾經九州的綢緞莊送來一匹鮫人織成的月華紗,她因嫌棄顏色不夠通透,索性一剪刀通通毀去。 紀若曇的眸光暗下幾分。 他是男子,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是否足夠英俊, 但許嬌河在意。 她只熱愛美麗的東西。 她是否會…… “……你會覺得不好看嗎?” 不知不覺中,紀若曇把心里話問了出來。 許嬌河一怔,又忍不住失笑:“你何時這般在意起自己的容貌?” “……” 不是他在意。 而是他在意許嬌河的在意。 紀若曇忽然不說話了,握住許嬌河的手,將她的指腹貼在眼下的傷口上,一刻不肯放松。 “你怎么了,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許嬌河蜷縮起手指,嘗試想要掙脫紀若曇的束縛,反倒被他將整只手包裹進掌心。 “從今以后,我會站在你身邊,名正言順地保護你?!?/br> 紀若曇說得又低又慢,每個字卻又準確無誤傳入許嬌河的耳畔。 她并非不諳世事的幼童,自然清楚有些話想要傳達的遠不是表面的含義。 紀若曇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呢? 她有她的陽關道,他亦有他的成仙路。 只要集齊五塊靈劍碎片,恢復大乘境界,他離求證大道也不過只差半步。 難道他愿意為了自己放棄求索了百年的漫漫仙途? 許嬌河越想越心亂如麻。 手指??吭诩o若曇的肌膚,又仿佛能夠感覺到胸腔深處的心臟跳動。 她勝雪的臉頰緩緩洇出兩抹緋色,含著水的目光與紀若曇對視一瞬,又逃避著垂落。 許嬌河裝傻道:“我知道你在保護我呀,你明明一直都在保護我?!?/br> 紀若曇不理會她的兜圈,逼問道:“你方才醒來時喚了我什么?” “我、我……” 許嬌河說不出口,她想推脫說那時理智并不在線,只是無意識的行為。 但將此作為借口,不就代表著,其實她的心中還是將他當成了夫君? 許嬌河咬住嘴唇,越發忐忑。 她纖長的睫羽,隨著一時看他一時看天的眼珠上下輕顫。 最后許嬌河惱羞成怒掙脫紀若曇的束縛,去捂他的耳朵:“我說錯了,你也聽錯了!” “嬌河?!?/br> 受傷初愈的許嬌河,又怎是紀若曇的對手. 他喚著她的名字,順勢就著當下的姿勢將她抱進懷里。 低沉的嗓音拂在發間,“你為什么要舍命救我?” “我才沒有舍命救你……我只是覺得,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沒有任何依仗了——” “撒謊?!?/br> 篤定的字眼,叫喋喋不休的小嘴徹底閉上。 許嬌河因著紀若曇的相救而變得柔軟的內心,又突兀轉向煩亂。 她第一次覺得紀若曇好煩人。 也好磨人。 糾纏著她差點把自己真實的想法泄露。 許嬌河握拳,在紀若曇的背后小小捶了一下,想要罵他,又聽見悶痛的抽氣聲。 嚇得趕緊問他:“沒事吧,可有哪里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