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220節
春風吹過翊山,把不知從哪里帶來的細雪,灑落在地。 恍惚間,文清辭好像嗅到了沖天的玉蘭花香…… 它飄過整座雍都,落在了自己的鼻尖。 ------------------------------ 雍都的長街掃灑一新,官道上落滿了花瓣。 百姓也全都拋下手中的事,聚在街道兩邊,迎著回宮的隊伍。 見此情形,謝不逢刻意令隊伍放慢了速度。 直至傍晚,一行人才回到太殊宮。 文清辭在宮里調養了半年,但身體仍不算好。 他雖然不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便咳血,但還是要比常人更加容易疲憊。 馬車上點了安神的熏香。 回太殊宮的路上,文清辭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最后迷迷糊糊地被謝不逢抱回了住處。 等他再醒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陛下?”見身邊無人,文清辭頓了幾刻,便起身緩緩地拉開了床幔。 他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已經從華服,換成了普通的棉質長衫。 太醫署的臥房里,暖爐燒得正好。 文清辭和謝不逢都不喜歡身邊有人。 因此這間臥房,也不像太殊宮的其他宮室一樣,由太監或宮女來收整。 窗邊的書案上,文清辭前天沒有看完的醫書,還攤開放在那里。 書案邊的紅泥小爐中,煨著一壺放了桂花蜜的米酒。 那酒幾乎沒有什么度數,但香味卻滲滿了整間臥房。 入冬之后,謝不逢命人在木質的地板上鋪了一層厚毯。 因此方才從睡夢中蘇醒的文清辭并沒有穿上鞋襪,而是赤著腳踏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沒想上一秒文清辭剛站穩,下一秒他的耳邊就傳來了“嘎吱”一陣輕響。 謝不逢推開臥房的門走了進來。 他不知何時脫下厚重繁復的禮服,換上了普通的玄衣。 無論衣著有多么簡單,仍是無法遮掩謝不逢身上那種久處上位、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地上。 文清辭足上的皮膚格外蒼白。 青紫色的血管,也因此而顯得愈發刺眼。 文清辭下意識坐回床邊,有些心虛的地想要將自己未穿鞋襪的那只腳藏起來。 臥房里雖然燒了暖爐,現在畢竟還是冬季,文清辭受體內毒素影響,本就要比一般人更加畏寒。 隨著他的動作,謝不逢看到——文清辭的腳趾被凍得微微發紅,看上去有些可憐。 “清辭怎么又赤著腳下來?” 謝不逢緩緩蹙眉,繞過地毯走了過來。 “我想去找你……??!” 文清辭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身著玄衣的年輕帝王,緩緩地單膝跪在了自己的身前。 “陛下,您在做什么?”文清辭被謝不逢的動作嚇了一跳。 “別動,”謝不逢將文清辭因心虛而不斷向床下縮的腳抓了回來,又從一邊取來鞋襪,打算替他穿上,“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嗎?萬一著涼可見難受了?!?/br> 謝不逢手掌干燥而溫暖。 觸到文清辭冰冷的皮膚后,謝不逢并不著急替身邊的人穿上鞋襪。 而是先伸出手去,替他暖了暖。 文清辭:?。?! 謝不逢的動作并不重,但文清辭卻怎么也掙不開來。 此時他的臉,已如煮熟的蝦子那般紅了。 “好了?!敝x不逢終于將手松了開來。 “嗯……” 文清辭發誓,往后自己絕對不再赤著腳在房間里走路了。 眼下這一切,實在是令他過分地不好意思…… 臥房里雖點了燈火,但那不斷躍動的火苗,仍無法與日光相比。 房間里的光線,有些昏暗。 襯的氣氛也一點點曖昧了下來。 謝不逢仍單膝跪在地上沒有起來,他不知何時抬起了眼眸,深深地注視著身邊的人。 文清辭的心臟,不由撲通撲通地加快了跳動。 他不由攥緊了手下的床褥,轉過身看著窗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陛下,您方才去哪里了?” 謝不逢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清辭累了一天,這半日還未好好吃點什么,我便去耳房做了一點夜宵?!?/br> 語畢,慢慢站了起來。 見狀文清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陛下做了什么?” 謝不逢頓了一下,看著文清辭的眼睛輕聲答道:“玉蘭花粥?!?/br> * 文清辭換上厚衣,走出了臥房。 不知道是這件披風在暖爐上烤了一會。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哪怕屋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起了雪,他竟也完全不覺得冷。 小院里那棵巨大的玉蘭花樹下,放著一張矮幾。 上面有一個小小的泥爐,爐上則溫著一壺玉蘭花粥。 除此之外,還放著一只碧色的錦囊。 ——文清辭秋天的時候發現,無論是這間小院還是太醫署的前院,處處都有錦囊的存在。 他一開始并不知道這里面裝的究竟是什么,后來才從宋君然哪里知道,那些錦囊里面裝著的,都是謝不逢從他那里討來的天慈的解藥。 擔心文清辭忽然毒發或是不小心忘記隨身攜帶,謝不逢便將解藥,放滿了四周。 “清辭,嘗嘗味道怎么樣?”謝不逢坐在文清辭對面,小心翼翼地為他舀了一碗。 他的動作非常小心。 與戰場上揮舞重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樣子判若兩人。 文清辭接到手中后,方覺這溫度不燙不冷,晾得正正好。 “陛下做玉蘭花粥的手藝,是從哪里學的?”文清辭嘗了一口后發現,謝不逢煮出來的這碗粥,味道竟然和自己做的,沒有任何區別。 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搖頭說:“是我自己試出來的?!?/br> “……試?” 謝不逢緩緩低下了頭,凝望著桌上那個小爐說:“你走的時候留下了一碗粥,我怕它干結,又怕它放壞,舍不得吃更舍不得丟?!?/br> 明明已是九五之尊,但此時的謝不逢,在文清辭的眼中……卻像是只怕被主人丟掉的小犬。 “所以,殿下便學著自己做,對嗎?”文清辭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帶上無法忽視的nongnong鼻音。 因為謝不逢的話,文清辭終于想起,自己此次回到小院的時候,曾見耳房內一塵不染。 泥爐與紫砂鍋都好好地放在這里,甚至連一點灰都沒有沾。 看來謝不逢不只是定時清理它。 甚至,一直在使用著自己留下的東西。 “對,”謝不逢起身繞過小幾,坐在了文清辭的背后,緊緊地將他摟在了懷中,“只有這樣,才能將清辭的味道留下?!?/br> 謝不逢不怎么會做飯。 他只能一點點調整配料的多少,不斷對比自己記憶里的味道,一遍遍重復熬制的工作。 語畢,謝不逢忍不住在文清辭的發間深嗅了起來。 末了低聲耳語道:“但怎么學,都比不了清辭做的?!?/br> 文清辭的心臟,忽然一陣陣地泛起了酸。 接著,悲傷、喜悅,甚至于慶幸的情緒,朝著他奔涌而來。 文清辭忽然在這一刻,想起了《扶明堂》那本書。 擁有前世記憶的他,并不怕死。 甚至進宮的時候,他已懷有死志。 但是這一刻文清辭卻無比慶幸,慶幸自己還活著。 “清辭,你哭了嗎?” 謝不逢的手背上忽然一涼。 他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那似乎是文清辭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