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146節
謝不逢并沒有住在行宮中最大的德章殿后殿,而是宿在文清辭當年暫居的側殿中。 南巡之后,行宮就再也沒有住過人。 因此謝不逢到了之后發現,房間里的書架上,竟然還擺著一本醫書。 ——這是文清辭當年不小心留在此處的。 謝不逢對岐黃之術,沒有半點興趣。 但卻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將文清辭留在太殊宮的醫術還有筆記翻了個遍。 起初他只是想在那字里行間里尋找文清辭的痕跡。 時間久了,謝不逢竟然也能看懂一二。 他發現文清辭??吹尼t書,還有留下的筆記,大部分都與水疫有關。 深夜,房間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陛下……”蘭妃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了進來,“我能進來嗎?” 已是太后的蘭妃,本應自稱“哀家”,但在謝不逢的面前,她卻始終用“我”。 謝不逢雖然已經登基稱帝多時,仍不習慣身邊有人。 他緩緩放下醫書,自己走去將門打了開來。 “母妃深夜前來,有何要事?”謝不逢的語氣非常平靜,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仲春時節,夜里還有一些冷。 蘭妃身著素衣,披著件淺綠色的披風,頭發輕輕挽起,沒有簪花,眉宇之間寫滿了擔憂。 而她身旁,還站著別別扭扭的謝孚尹。 ——自從那天被謝不逢嚇到之后,謝孚尹一直躲著謝不逢。 但今日聽蘭妃說要來給謝不逢送夜宵,她糾結半晌,還是跟了上來。 蘭妃帶著謝孚尹走了進來,她輕輕將手里的湯碗放到了一邊的桌上。 “……我聽人說,陛下今日未用晚膳,便叫人做了些,帶了過來?!闭f完,她悄悄看了謝不逢一眼。 謝孚尹隨之輕輕地點了點頭,盡管有些害怕謝不逢,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兩句:“我剛才嘗過,可好吃了!” 蘭妃帶來的,是此地有名的蓮子粥。 此時粥的溫度正好,散發著甜香陣陣。 謝不逢沒有什么食欲,對這種甜粥也不感興趣。 就在他打算開口拒絕的時候,一邊的謝孚尹似乎看出了他的打算。 小姑娘已經隱約得知,自己的哥哥喜歡文先生。 于是她忍不住補了一句:“和文先生做的玉蘭花粥可像了,哥哥你……你嘗一下吧?” 謝孚尹越說聲音越小,而從她嘴里突然冒出來的“文先生”三個字,也于瞬間將蘭妃嚇了一跳。 “童言無忌——” 沒想她話還沒說完,謝不逢竟然頓了一下,輕輕地那碗粥端了起來。 “啊……”下一刻,謝孚尹倒吸一口涼氣。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哥哥的手怎么了? 謝不逢的左手手心,橫貫著一道長長的傷疤。 雖有簡單包扎,可此時仍在向外滲著血。 “陛下,您的手怎么了?”蘭妃不由問道。 實際她今日就是為此而來。 謝不逢血祭天地的事,已經在私下里傳了開來。 蘭妃原以為那都是眾人夸張,沒想到……竟然真的和傳聞中一樣。 她的目光忽然變得極其復雜。 “無妨,受了點小傷?!敝x不逢并不在意。 停頓半晌,蘭妃說:“還是叫人來看看吧?!?/br> 她刻意規避了“太醫”這兩個字。 謝不逢搖頭道:“朕自己包扎便可?!?/br> 他在北地都是這樣過來的。 此時夜色已深,眾人均已熟睡,四下一片寂靜。 按理來說,這個點不應再有訪客。 但沒想就在這個時候,謝不逢耳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抬頭一看,竟是當日被派往松修府的士兵,于深夜風塵仆仆地回到了這里來。 剎那間,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瞳,如被火光點亮一般布滿了生機。 “不必行禮,”他直接放下手中的粥碗,看向眼前的人,“我說的事情可有查明?” “回稟陛下,皆已查明!” 蘭妃瞬間被晾在了一邊,以為謝不逢要與屬下談論政事的她正準備告辭,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就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在了自己的耳邊。 “如何?”謝不逢的話語里寫滿了焦急。 對面的士兵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道:“回稟陛下,就在您到松修府前,有兩個人去過那家醫館,并暫住了幾天。其中一人的相貌,和宋君然極其相似,另外一人始終佩戴帷帽,不曾露面?!?/br> 宋君然是文清辭的師兄…… 聽到此處,蘭妃在剎那間定在了原地。 而謝不逢則于瞬間攥緊了手心。 鮮血自傷口滲了出來,徹底打濕繃帶,滴落于地面。 謝不逢的呼吸,都在顫抖,心臟也即將沖破胸膛。 “……聽見過他的人說,那個佩戴帷帽的男人,左手活動的確不怎么方便,宋君然為此非常照顧他?!?/br> “對了,他應當也是松修府本地人士,能夠聽得懂那里的方言?!?/br> 領了皇命的士兵調查非常清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眼前發生的一切,如夢里一般遙遠。 謝不逢將手心攥得愈發緊。 他試圖借著疼痛來證明,眼前這一幕并非夢境,而是真實。 半晌過后,終于低下頭,緩緩地笑了出來。 宋君然的身邊、戴著帷帽遮擋面容、左手活動不怎么方便。 謝不逢不知道除了文清辭以外,還能有誰? 巨大的喜悅,竟也使他的大腦在一瞬間空白起來。 謝不逢找到了拼圖的最后一塊。 文清辭真的沒有死…… 甚至于剛剛與自己擦肩而過。 謝不逢一時間竟不知自己究竟該喜該悲。 士兵還在說話:“他們離開松修府后,直接進了山林。至此便……找不到蹤影了?!?/br>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青山綿綿,總不能真的去將它翻個底朝天吧? 線索好像又斷了。 想到這里,負責此事的士兵也無比緊張。 房間里忽然靜默了下來。 而最后打破這片沉默的竟是蘭妃。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且略帶顫意,如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陛下叫人去找的,是不是松修府正妙街,緊鄰著白榮溪的那間醫館?” 謝不逢與士兵同時將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br> ……竟然真的是那里。 蘭妃緩緩低下頭,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 她回眸淡淡看了那名士兵一眼。 對方立刻明白過來,行禮快步離開了此處。 轉眼,房間里又只剩下了這一家三人。 “……您沒有找錯地方,那家醫館的確背靠神醫谷,”她抬眸看向謝不逢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幾乎一字一頓的說,“神醫谷內人出谷后,都會選擇在那里落腳……像這樣的醫館,衛朝應當還有十余家?!?/br> 謝孚尹似懂非懂的朝母妃和哥哥看去。 只見蘭妃咬了咬嘴唇:“害廢帝瘋傻的香丸,正是……我從其中一家獲得的?!?/br> 謝不逢手心上的傷口徹底開裂。 鮮血不過片刻,便積作一灘。 刺骨的痛意,沒令他皺一下眉,反倒叫他緩緩笑了起來。 如一只終于尋到了獵物蹤跡的野獸一般。 “宋君然的母親,曾是前朝哀帝身邊女官。她……與從前的御前太監兆公公一起長大,親如兄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