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133節
為了緩解尷尬,文清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糕點放到唇邊,并緩緩撩開了紗簾。 宋君然終于從剛才那番話中回過了神來,他長嘆一口氣,轉身看向文清辭:“真是一派胡言,謝不逢怎么任由這些事傳來傳去,看來他這皇帝當得也不怎么樣?!?/br> 然而宋君然沒有料到,他剛一轉過身,便看到了文清辭明顯泛紅的臉色。 宋君然的心當下一沉。 ……不會吧? 他略有些復雜的向文清辭看去,沉默幾秒后說:“我們吃完快些去山萸澗,趕在皇帝到松修府前,早早回到谷中?!?/br> “好?!蔽那遛o緩緩點了點頭,沒有異議。 見狀,宋君然終于將心放了下來。 他才不管謝不逢對文清辭究竟是什么心思,只要師弟不跟那小皇帝跑了就好! 原主的家鄉,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山萸澗”。 這里沒有多少田地,大部分人以上山采藥為生。 記憶里那個尸橫遍野的事件過后,山萸澗便沒了活口。 原主在去神醫谷前,親手埋葬了家人。 但彼時他年齡太小,沒能立碑,過了沒有多久,雜草便將墳塋吞沒,后來就再也找不到他們的埋骨之地了。 因此往年清明節,他都只是回家中看看。 山萸澗離松修府不遠,乘馬車不過一個時辰便能到達。 文清辭到此處時,正值日落時分。 淺粉的晚霞,在天邊斜斜地徘徊。 山的影子打西方落下,倒在了山澗之中。 二十余年過去,往日熱鬧的山村,已徹底被蔓生的野草所吞噬。 若不是村口石牌還在,恐怕沒人相信,這里曾有一個村落存在。 “山萸澗……”文清辭喃喃念道。 無數記憶,隨著一陣刺痛涌入了他的腦海。 文清辭緩緩閉上了眼,他看到——多年前的山萸澗,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這里是沒有多少田地,但是緊鄰大山,人人都有采藥的本事。 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得如潭水一樣平靜。 耳濡目染之下,“自己”從小就認得各種野生藥材,且對行醫頗有興趣。 父母早早便謀劃著,未來要將“自己”送到松修府的醫館里,去當學徒、好好學醫。 畢竟只是個小孩,“自己”也并不是永遠都能沉得下心。 “清辭,怎么這么晚了才回家,娘親找了你好久,知不知道?”身著粗布短衫的女人一把將他抱入懷中,揉了揉他腦袋,松了一口氣似的道,“娘親還以為把你丟到山里了呢?!?/br> 看到他臉上的泥污,身邊的男人則皺著眉嚴肅地問:“你跑哪里去了?” 夜里的山萸澗,靜得只有蟬鳴。 藍藍的月光落在他額上,照亮了那一點朱砂。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抱了抱娘親,終于獻寶似的將藏在背后的竹簍拿了出來:“娘,我去摸了小魚~” “小魚?” 兩個大人這才注意到,小孩的衣服不知何時濕了大半。 而這竹簍里,還有幾尾鯽魚,在緩緩地游動。 山萸澗雖算富庶的村落,但平日里仍是難得見到葷腥。 當晚,那些鯽魚便變成了奶白奶白的魚湯,全都進了“自己”的肚子。 那味道清甜又香潤,哪怕過去這么多年,他仍記得…… “清辭,你怎么了?”宋君然的聲音,將文清辭的思緒拽了回來。 下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臉頰上,不知何時已有一片冰涼。 “沒什么……”文清辭緩緩垂眸,將異樣的情緒遮掩了起來。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币娝幌胩?,宋君然也明白了什么似的換了一個話題,“給,這是你家里的鑰匙?!闭f完,便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文清辭笑了笑,將東西接了過來:“謝謝?!?/br> “和我還客氣什么?!?/br> 文清辭是暈倒后被抱入神醫谷的,直到那個時候,他仍沒有忘記握緊手中的東西。 老谷主費了好大的勁,才將文清辭的手指掰開,看到了被他緊握在手中的東西。 ……那時,埋葬了家人,來到神醫谷的他還沒有意識到。 這一趟離家,便難再回去了。 不過轉眼,晚霞便已消散。 太陽被群山擋在了背后,周遭一下便暗了起來。 恍惚間文清辭又想起了記憶中那個夜晚,那碗鮮甜的魚湯,以及“自己”臨睡前最后一個清晰的念頭——要是往后每一天都能喝上甜甜的魚湯就好了。 ------------------------------ 龍舫順殷川大運河南下,一路未停,直向松修府而去。 船載文武百官,其聲勢不比當年南巡小多少。 “……陛下,此乃新撰的陳罪書,請您看看還有何處需要增改?” 一身紅衣的新科狀元,跪在地上雙手將詔書高高捧起。 這幾個月來,新帝廣布圣聽。 以松修府為主的各地人士,均借此機會將自己聽到的、經歷過的事,寫成書冊,送到了雍都。 當年的事,也一樁樁水落石出。 狀元郎口中的“陳罪書”上所寫,便是廢帝所做惡行。 等到達松修府后,當今圣上便會將它公之于天下,以告慰萬千亡靈。 狀元郎深知,這本陳罪書,必將被銘記于史冊。 為寫此書,他簡直絞盡了腦汁,這段時間以來幾乎不眠不休。 謝不逢緩緩將東西接了過來。 這也是他修改的第十個版本。 狀元郎的心,當下便提到了嗓子眼。 他雖是新科狀元,但年紀已是四十有余。 可他仍被眼前新帝氣勢所壓,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謝不逢的身上有從戰場上磨煉出的殺伐之意,而那雙眼睛……更是一眼就能將人看透。 想到他對付廢帝與叛軍的手段,狀元郎的身體更是當下便抖了起來。 半晌過后,謝不逢輕輕將陳罪書放在了案上。 “按照此版謄抄吧?!?/br> 低沉的聲音,自頭頂傳了過來。 謝不逢語氣里,聽不出半點的情緒,只有一片死寂。 “是,陛下!”狀元郎當下便松了一口氣,他慌忙行了一個大禮,便捧著陳罪書退了出去。 直到退出船艙,他這才長舒一口氣。 時間已經不早,但是看完陳罪書之后,謝不逢不但不著急休息,甚至還換了一身方便行走的玄衣。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謝觀止被帶到了這間船艙中。 “往后幾日,行船之事均由你負責,待到松修府,朕再回來?!敝x不逢一邊向外走,一邊淡淡地吩咐到。 幾名同樣身著黑衣的侍衛,由暗處走出,跟在了他的背后。 放在過去或許沒有人會料到,謝不逢稱帝后,非但沒有“處理”謝觀止這個曾經呼聲最高的皇位繼承人。 甚至還將他委以重用,給了謝觀止僅次于自己的權力。 謝觀止一開始還有些小心,摸不準謝不逢心思的他,生怕一不留神觸了對方霉頭。 可后來他發現,謝不逢似乎真的不害怕自己奪位……不過想想也是,謝不逢的天下是靠軍權奪來的。 就算自己想要奪位,北地數十萬駐軍也不會答應。 他應該在意的,并不是謝不逢會不會和自己計較這種小事。 而是……謝不逢不但自己日夜不休地處理政務,甚至他手下的朝臣百官,也被迫與他一起加班加點。 作為朝堂二把手的自己,更是有一年多沒有休息過了。 看到謝不逢這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謝觀止不由皺眉多說了兩句:“陛下要去何處?” “……陛下乃一國之主,凡事應當以大局為重?!?/br> 和肆意妄為的謝不逢不一樣,謝觀止是從小接受正統皇室教育長大的。 雖然曾被父皇狠狠坑過一把,但謝觀止的個性仍沒有多大改變。 謝不逢腳步一頓。 就在謝觀止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一身玄衣的新帝緩緩開口:“山萸澗?!?/br> “山萸澗?”謝觀止忍不住重復了一遍。 頓了一下他終于想起,山萸澗應當就是不久前調查出的,文清辭兒時所居之處。 謝觀止沒有想到,已經登基稱帝的謝不逢,竟然會選擇獨乘小舟,提前去往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