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103節
停頓片刻后將它狠狠指向天際:“一個也不留,殺——” “是!” 黑色的戰馬兩條前腿高高一揚,如利刃一般帶著它的主人沖向前方。 煙塵四起,滾滾而去。 剎那間殺聲震天。 第57章 雍都這個冬天, 過的又急又亂。 直到寒風已無落葉可卷的時候,第一場雪才姍姍來遲。 而大雪還沒下兩日,氣溫又突兀地暖了起來。 沉眠中的玉蘭, 還以為春天來了,迫不及待地生出花苞, 顫顫巍巍地綻了開來。 花正開著,雪再次下起。 文清辭撐傘站在太醫署的小院里,仰頭朝那棵高大的玉蘭樹, 還有與花一道掛在樹梢上的白雪看去。 他已經有整整五日,沒有出過院門。 百巧樓那一場可笑的鬧劇,最終以皇帝情緒激動、昏迷過去告終。 而在昏睡過去以前, 他無比固執地一直將恒新衛認作殷川大運河的河工, 并堅定地以為這些人全是來找自己索命的,大聲呼喊著找人來將他們殺死。 混亂的大腦將幻覺與現實融在了一起, 完全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文清辭說的那番話, 在皇帝腦海中留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痕跡,他醒來后依舊存有印象。 可是有將恒新衛認錯的事情在前……一時間皇帝自己竟也不由覺得,那或許只是自己生出的幻覺。 當晚他大病一場, 高燒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退下。 雖然混亂的大腦讓他將昨天發生的一切都當作了假象和幻覺, 但是文清辭的存在,終于令他警覺了起來。 ——哪怕當晚的話只是自己的臆想, 這個一身月白的年輕人,仍不是什么善茬。 他可是朝堂、江湖中無人不知的“仙面羅剎”。 假如當晚的話, 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皇帝竟不敢深思下去。 皇帝昏迷的那天晚上, 身為太醫的文清辭在寧和殿里守了整整一夜。 謝釗臨醒來之后,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文清辭 往常有太醫在身邊, 他都會感到安心, 可是那日第一眼看到文清辭,他只覺得遍體生寒。 在恐懼感的催促之下,他再一次縮小范圍,直接將文清辭軟禁在了太醫署角落的那間小院里。 就連自己生病不適,也硬扛著不再傳召文清辭。 大雪簌簌,將整座太殊宮包裹起來。 皇帝躺在榻上,睜大眼睛望著窗外。 那雙深棕色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時候渾濁的嚇人。 為他診脈的禹冠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當今圣上一眼。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太醫,剛將手指搭在皇帝腕上,他便辨出了脈象,并被嚇了一跳……躺在榻上這位,如今恐怕已是強弩之末。 拋去精神狀況不說,表面看著,除了常常頭痛、肌rou抽搐以外,皇帝的身體依舊健壯,和以往沒有什么區別。 實則診脈才知,這一切早是空中樓閣。 短短一兩年的時間,皇帝像是衰老了二三十歲。 他的臟器沒有什么大問題,但身體就是在飛速衰老。 衰老,向來都是不治之癥。 “……禹太醫怎么不說話了?朕的身體如何?” 今日皇帝難得頭腦清明。 他的聲音沙啞又粗糙,像是被火烤過一樣。 被皇帝點到名,禹冠林立刻笑了起來,他將話藏起一半,和往常一樣假裝輕松地說:“陛下的臟器都很健康,沒有什么大礙?!?/br> “嗯……”皇帝沉沉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說的話。 禹冠林一邊默默觀察他,一邊不由緊張了起來。 殊不知此時的皇帝,其實一點也不在意禹冠林的答案。 他知道這老太醫是個人精,哪怕自己明天就要死,禹冠林都會堆笑著回答“并無大礙”。 在話問出口的那一剎那,皇帝的心中已經有了一點感覺——他的身體恐怕大不如前。 脈已經診完,禹冠林緩緩將手放了下,他起身向皇帝行了一個禮,便想要退到一邊去寫診籍。 沒想剛退后半步,便忽然被皇帝叫?。骸叭綦逈]有記錯,愛卿父親也曾是太醫?” 皇帝怎么突然有閑工夫和自己閑話家常了? 禹冠林心中不由一驚,但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來。 他假裝驚喜,且誠惶誠恐地回答:“正是如此,陛下沒有記錯,臣家祖上世代行醫,不僅父親太醫,爺爺也曾是太醫?!?/br> “哦……那你所會醫術,均是世代家傳?”皇帝慢悠悠地問。 皇帝今日的聲音太過沙啞,禹冠林也無法聽出藏在這話里的情緒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實話實說:“只有部分是家傳,臣年輕時也曾拜過幾次師……且不管出自于何處,凡是有用的醫書,都會仔細閱讀?!?/br> 說完還暗戳戳地夸了自己幾下。 聽到這里,皇帝終于緩緩地笑了起來。 “如此便好?!?/br> 禹冠林:“……” 老太醫的心重重往下一墜,直覺告訴他,皇帝這話可一點也不簡單。 謝釗臨平日里說話喜歡拐彎抹角,還有借他人之口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的習慣。 但今日不知是身邊沒有旁人,還是因為病中的他實在困倦,總算是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直接將自己的本意問了出來。 “這么說,愛卿應該懂得如何以血煉制丹丸了?” 這下禹冠林終于徹徹底底地被他的話所嚇住,老太醫愣在原地半晌無法動彈,只覺得殿內的寒意順著自己的腳心,直往身體里鉆。 不過片刻,肺腑便涼了個透。 以血煉制丹丸有違倫理綱常,很少有人會這樣做,但實際上它卻是煉藥里基礎的一項。 倘若自己說不會,皇帝恐怕也不會相信。 ……但要是說了會,之后要發生什么禹冠林連猜都不用猜。 皇帝這是終于打算用文清辭的血煉藥了。 禹冠林緩緩攥緊了拳,此時他只恨自己沒有早早將乞骸骨的事情說出,遠離雍都這個是非之地。 “愛卿怎么不說話了?”皇帝問。 禹冠林笑了一下,他點頭硬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個“會”字。 “這便好?!被实坌α似饋?,再次將視線落到窗外。 不知何時,太殊宮里已是白茫茫一片,窗外什么風景都沒有,看上去格外冷清。 皇帝停頓了片刻,喃喃自語:“既是太醫,那天職便是替人診病……無論是以什么樣的方法。他這般,也算是物盡其用了?!?/br> “物盡其用”四個字著實可怕。 聽到這里,禹冠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他的話說得凍結在了一起。 他從不冒尖,更不過問政事,但歷經兩朝,能在太殊宮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禹冠林的腦子比誰都清楚。 自從知道文清辭是藥人開始,皇帝就有了這個念頭。 一開始的時候,看著文清辭能那樣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血給謝不逢用,皇帝還在等著文清辭主動給自己以血入藥。 但后來他漸漸將這視作了一張底牌。 底牌總是要壓到最后的。 文清辭的脾氣不同于宮中太醫,他到底是個江湖人士。 強行去取血,文清辭必定不會咽下這口氣。 屆時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做出什么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未可知。 那樣的話,皇帝可就虧大了。 更別說他此前還要裝著賢明。 身為翰林與皇帝親信的文清辭,在太殊宮甚至整個雍都有著很強的存在感。 假如他突然人間蒸發,定會引起無數人的懷疑。 因此在皇帝看來,強行去取文清辭的血,完全是個一錘子買賣。 現在,意識到自己身體狀況極其不佳的他,終于忍不住想要使出這張底牌了。 和這座皇宮里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禹冠林也早已意識到皇帝大勢已去,往??偸琼樦鴮Ψ降乃滩蛔↑c明了皇帝沒說完的話:“藥人之血能解百毒,但陛下您并中毒……” 身為一名太醫,禹冠林自然也對藥人感到好奇。 他曾經問過文清辭,并與對方聊過血液的妙用——他的血的確可以解百毒,可是“起死人rou白骨”就未免有些過于玄幻夸張了。 但世人向來只相信刺激的傳言,不會再往深的探究。 皇帝笑了起來,那笑聲令人不寒而栗。 意識到自己說錯,禹冠林慌忙跪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