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70節
第40章 皇帝愈發依賴芙旋花丹, 狀態也不受控制地好時壞起來。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明面上被壓了下來,在場眾人莫不是三緘其口。 但是私底下, 消息卻迅速傳出,一眨眼就成了人人談論的話題。 松修府是南巡中最重要的一站。 除了謁陵、拜廟, 探查民情以外,皇帝還要在這里祭祀河神,祈求運河沿岸與整個江南風調雨順。 祭祀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意義重大。 包括此前被軟禁的慧妃和謝觀止在內的所有皇室成員, 都和謝釗臨一道,出現在了殷川大運河的堤岸邊。 皇帝是此次祭祀的唯一主角,其余人只用在一旁管觀禮便好。 身為太醫的文清辭, 也和上回一樣, 站在人群的最末端。 文清辭在此之前,只參加過一次祭天大典。 他并不清楚這個時代的祭祀究竟是什么樣。 但是在他看來, 這種皇室活動, 應當主打隆重、神圣才對。 可是今天的祭河,卻怎么看怎么別扭…… 河畔地勢低平,隔著人群文清辭只能遠遠看到, 有身著紫袍的道士, 正提劍在前方揮舞著。 他們的動作不像是一貫印象里的皇室祭祀,反倒像……在做法? 這可能不是錯覺, 文清辭的背后,一陣陣泛寒。 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了謝不逢告訴自己的, 藏在這條運河背后的故事。 ……文清辭猜, 皇帝之所以這樣執著地南巡, 且直奔松修府來, 很大一個原因, 就是為了在這里作法鎮壓冤魂。 這在當下的時代,實在是太有可能了。 前方鼓樂聲陣陣,文清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忍不住攥緊了手腕上懸著的藥玉。 明明是夏天的正午,可是陽光落在文清辭的身上,竟然讓他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 耳邊的蟬鳴與風聲,都在恍惚間化作了哭嚎…… 寬闊的運河下,藏著太多太多冤屈的靈魂。 殷川大運河旁的法事,似乎令皇帝的心稍稍安定了一點。 下午文清辭去診脈時,便見他將蘭妃叫到身邊,如往常一樣下起了棋來。 不知不覺已到六月,松修府的空氣里,透著一股潮熱之氣。 文清辭診完脈,就在一邊提筆思考起了皇帝的癥狀,還有芙旋花丹的不良反應,并沒有留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 直到蘭妃的聲音,略為突兀地提高幾度,傳到他耳邊。 “……殷川大運河河運繁忙,為我朝糧草命脈,陛下當初定下此政,的確極有遠見?!碧m妃笑著說道,語畢便隨手將一子落在了棋盤上。 皇帝的眉,略微一蹙。 謝釗臨保養得當,原本很難看出年齡,但這段日子過去,他的眉間竟然生出了深深的皺紋。 “此事前朝早就有人提過,朕只是將它落在了實處而已?!被实壅Z氣平靜地說。 當今圣上的江山是禪讓得來,因此本朝也不像其他朝代一樣,避諱前朝舊事,更不會抹黑詆毀。 甚至每一次聊到過去的事,皇帝話語里總是會帶上幾分不知真假的敬畏與懷念。 單單蘭妃,已經提起過許多次與前朝有關的話題了。 文清辭本來對他們的閑聊沒有興趣,但這回也忍不住放下剛剛糾結的事,認真聽了起來。 蘭妃笑了一下,末了忽然緩緩嘆氣說:“之前陛下曾說,等殷川大運河修好后,便帶……哀帝來江南看看,沒有想到他竟然走得那么早……” 按照文清辭這段時間聽來的消息,蘭妃、皇帝還有前朝那位哀帝年紀相差不大,幾人應該早早就認識了。 或許是因此,蘭妃聊到他的時候,用的詞語也比較尋常。 她似乎是將哀帝,看成了一個普通的故去多年的朋友。 聽到這里,皇帝臉上終于有了一點多余的表情。 他緊抿著唇,用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棋盤,看上去像是有些不耐煩。 “他的確喜歡松修府?!钡f完這句,皇帝便立刻將棋子落了下來,接著略為生硬地換了一個話題。 見狀,蘭妃也不再提前朝的事。 兩人落下幾子,這局棋便匆匆結束了。 祭祀之后獲得心理慰藉,皇帝原本已經平靜了不少。 可是現在他的目光,又像之前一樣慢慢混沌起來。 芙旋花丹再一次被皇帝拿到了手中。 “好了愛妃,你回去照看公主吧,朕再休息休息?!彼谅曊f。 “是,陛下?!碧m妃緩緩起身,向皇帝行了一個禮,便走出了這間屋子,自始至終面色如常。 聽皇帝說自己要休息,文清辭也準備離開。 就在他抬手收拾藥箱的時候,賢公公忽然帶著一個身著銀甲的人,快步走進了殿內。 和他一起出現的,還有真淡淡的血腥味。 那人草草行了一禮,看都沒多看周圍一眼,直接跪地說道:“啟稟陛下!北狄南下,集所有兵力直奔長原而去……不但搶走牛羊,甚至…甚至還……” 說到這里,他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怎么了?”皇帝提高了聲量,“你說便是!” 那人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末了自牙縫里擠出一句:“甚至……占領了長原?!?/br> 皇帝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次北狄的首領,真是完完全全不按套路出牌。 在掠奪一番回到草場后,他們竟然只短暫休整了一下,便再次南下占領了位于衛朝最北端的長原! 按理來說,這點時間壓根不夠他們修整,以及從白災中緩過來的…… 可他們卻選擇了鋌而走險。 淡淡青煙順著香爐的間隙流了出來,如絲線將人牽絆其中。 皇帝深吸一口氣,沉聲說:“你先坐,給朕詳說?!?/br> “是,陛下?!?/br> 見兩人要聊軍情,文清辭收拾藥箱的動作更快了一點。 就在他收好東西準備離開后殿的時候,皇帝忽然開口,朝文清辭所在的方向慢悠悠地說:“……大皇子將要十八,按理來說,早就該出宮立府了?!?/br> 或許是熏香熏得久了,他的聲音變得格外低沉。 文清辭的腳步,微微一頓。 說完這句,皇帝轉過身去,喃喃對身邊配著軍甲的男人說:“現如今,也應去歷練一番?!?/br> 對方愣了一下,雖然不懂皇帝的意思,但還是慌忙跟著點了點頭。 文清辭緩緩走出了后殿。 他忍不住站在院里,輕輕地咳嗽了兩聲。 那個前來傳遞軍報的人,或許不懂皇帝的意思。 但是聽到這兒,看過《扶明堂》的他,已經全部明白了過來。 ——皇帝想將謝不逢,送上戰場。 “陛下……呃,陛下?”殿內,那名軍人說了半天,才發現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神了。 他的視線仍停在文清辭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什么。 皇帝緩緩將視線收了回來。 “你繼續說?!彼攘丝诓?,輕聲道。 “是……” 借著喝茶的功夫,皇帝將臉上的笑意,掩藏了起來。 他要殺了謝不逢。 可自己這位大皇子,除了不討喜一點意外,也沒有犯什么大錯。 作為一名“仁君”、一個父親,他當然不能平白無故地處理謝不逢,或是暗中殺了少年落人話柄。 想來想去,將謝不逢送上戰場,就是最好的選擇。 謝不逢在肅州長大,壓根沒有接觸過什么武功、軍事。 讓他去戰場應付北狄的新首領,完完全全就是去送死。 但這又如何? 皇帝緩緩笑了起來。 身為皇子,謝不逢本就應該歷練,而死在戰場上,也只能說明他資質不足。 文清辭的背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殿外。 在皇帝看來,自己的計劃堪稱完美。 唯一的一點變數,就是文清辭 。 太殊宮里人人知道,謝不逢一直跟在文清辭的身邊,幾乎與他形影不離。 而身為翰林的文清辭,又是自己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