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60節
“二殿下,并不是咱家不想放您進去……實在是陛下正在養病,沒有辦法見您呀?!辟t公公站在殿外,一臉無奈地說。 謝觀止被他攔在門外,難以進去。 語畢,賢公公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您也知道的,陛下此次的情況的確不大好……若是陛下龍體還如往常一般的話,也不會勞煩您最近一段時間如此忙碌了?!?/br> 賢公公的語氣無比真摯,乍一聽好像沒有什么問題。 可是聽到這里,謝觀止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他忽然抬頭,朝賢公公冷笑了一下:“那我進去看望父皇,在病榻前照管、盡孝,也不可以?” “呃……這……”賢公公的臉色忽然一變。 這是二皇子第一次想見皇帝,卻被攔在門外進不去。 他不像慧妃那樣,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謝觀止只知道如果皇帝真的像傳說中那樣病重的話,作為最受他寵愛的皇子,哪怕不詢問公務,自己也應該可以進去看他一眼。 ——除非皇帝有意避著自己。 這個早早就埋在謝觀止心里,他卻始終不愿想起的念頭,再一次閃了出來。 少年緩緩攥緊了手心。 畢竟是代理國事的皇子,謝觀止好歹沒有像慧妃一樣,被攔在大門口。 此時他已經進了皇帝住的院子,不過始終被擋著不讓進殿。 謝觀止自小被皇帝和慧妃捧在手心,向來是個有脾氣的人。 說話間,他的音量也大了不少。 擔心引火燒身,周圍的太監和宮女,全都如鵪鶉般低下了頭。 謝觀止環顧四周,沉聲說道:“既然不能進去,那本宮索性在這里直說了。方才雍都傳來急報,北狄來犯,侵擾我朝疆域,請求調兵增援,此事緊急且事關重大,本宮必須親見父皇?!?/br> 說話間少年的眉宇間寫滿了焦慮。 衛朝幅員雖然遼闊,南方也有像登誠府這樣的魚米之鄉,但是大部分地區還未經開發,不但氣候潮濕、瘴氣多生,并且人煙稀少,土地還被低矮的山丘分割成了小塊,很難利用起來。 相比之下,已有千年耕種歷史的北地就要安穩許多。 唯一的大患就是北狄。 遇到領土水草豐茂的年份,北狄便與衛朝井水不犯河水,甚至還會友好通商。 可若是天公不作美,北狄便會大肆南下,在衛朝的城鎮中大肆掠奪一番。 這年冬季,雍都可以說是瑞雪兆豐年。 然而更北的地區卻鬧起了“白災”,北狄的草場被厚重的大雪覆蓋,在低溫、缺水的情況下,牲畜沒多久便大量死亡。 現下,北狄終于到了不得不南下討生活的地步。 衛朝與北狄都知道,彼此之間實力相差不大。 因此北狄向來不敢大肆侵擾,搶夠生活所需,象征性打上幾架,就會回自己的領地。 一般而言,遇到這種情況,中原王朝都會在他們常過的幾個關口增兵,緩解當地的壓力,以求平穩地渡過這段時間。 多年來,這兩股勢力,便如此維持在一種詭異的平衡中。 處理此事并不難。 可是只是皇子,而沒有任何官職的謝觀止卻無權調兵。 事情一時間僵持了下來。 謝觀止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聽上去格外嚴肅。 可是聽了他的話后,對面的老太監仍油鹽不進地笑了一下說:“等陛下狀態有所好轉,咱家定將此事轉達?!?/br> 他這態度著實氣到了謝觀止。 “等陛下好轉之后?”謝觀止忍不住重復著他的話,向前走了一步。 賢公公不由一驚。 看到少年的動作,站在一旁的侍衛忽然緊張了起來,他下意識握緊了懸在自己腰邊的長劍。 不過二皇子只一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上前。 “本宮能等,可是北狄能等下去嗎?”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謝觀止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荒謬不已。 將自己從小寵愛到大的父皇,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的陌生。 ……他不但不見自己,甚至還拿國事開起了玩笑。 賢公公也算是將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平常見了自己,這老太監的臉上總是寫滿了慈愛與關切。 可是今天,他卻裝作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一樣,皺了皺眉假裝苦惱地說:“殿下,這您就為難咱家了,咱家只是個閹人,并不懂朝中之事。您說的這些咱家是真的不明白呀……” 賢公公每天都跟在皇帝身后上朝,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這些? 他實在是活得太過明白了。 早已看出皇帝心思,并堅決站在他那一邊的賢公公,連表面的工作也不再做。 而通過他的態度,謝觀止也終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某個猜測…… 父皇對自己,生出了戒備之心。 甚至不止如此。 “好?!敝x觀止狠狠地說。 他再懶得和眼前這個太監糾纏,直接轉身快步向著院外走去。 謝觀止從小都覺得父皇對自己格外好。 但凡沒事的時候,謝釗臨都會來宮中陪他玩,而對他犯的那些小錯,皇帝也從不追究。 ……甚至皇帝第一次兇謝觀止,還是因為上一次三皇子將捕獸夾帶進宮的那件事。 正是如此,謝觀止一直以為他與父皇之間的關系,與百姓中的普通父子沒有任何區別。 少年懶得去想,也不關心自己究竟是如何讓皇帝突然如此忌憚的。 他只是后知后覺地看清——自己對父皇來說,從來都不是什么寄托厚望的未來儲君,或是一個普通兒子。 而是……像一個寵物。 沒事的時候,他可能會來逗逗自己,玩鬧、開心。 但歸根結底,寵物只是寵物。 一旦哪天惹得他不開心,或是涉及利益,皇帝同樣可以立刻翻臉不認人。 謝觀止心里不由一寒。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外祖……宮變那天,他似乎也是被皇帝隨隨便便拋在了一邊,多虧運氣好才撿回半條命。 從此之后,一向敬仰皇帝的他,提起這位九五之尊,便諱莫如深起來。 現在看來一切早都有跡可循。 只是自己……被所謂虛偽的“父愛”和“親情”所蒙蔽,始終看不到罷了。 或許在皇帝眼中,自己與謝不逢,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謝觀止咬緊牙關。 和獨自在肅州長大,從小就沒有感受過這種親情的謝不逢不一樣。 意識到這件事后,謝觀止的心,重重一沉。 他沉默著快步走向院外,一刻也不想多停。 同時狠狠地將剛剛落在腳下的樹葉碾了一腳,如同泄憤。 皇帝的身體雖然一點問題也沒有,但是正在“養病”的他,還是把表面功夫也做了個全套。 例如幾乎每一天,他就會將文清辭喚進殿去,裝模作樣地給自己診個脈,再煎藥調養一番。 好巧不巧的是,謝觀止出院門的時候,正是文清辭去后殿把脈的時間。 一身月白、手提藥箱的太醫,緩步走出側殿朝謝觀止而來。 看到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紅了的眼眶,他不由微微一驚。 “二殿下?” 文清辭腳步一頓,放下藥箱朝少年行了一個禮。 見狀,謝觀止只狠狠地向文清辭看了一眼,頭都不都點一下地便繼續向前而去。 同時默默地攥緊了拳。 好巧不巧,謝觀止人生中少見狼狽的時刻,總是會遇到文清辭。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他不由又想起了幾個月前,對方那滿是悲憫的一眼。 ……現在看來,文清辭的表情倒是沒錯。 自己的確應該被可憐。 “殿下,稍等?!蔽那遛o忽然轉身叫住了謝觀止。 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他便將一張嶄新的白色絲帕遞了過去,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快步走向殿內,一句話都沒有再多說。 謝觀止下意識將那東西接到了手中。 微涼的絲帕上,還帶著那人身上的苦香。 謝觀止轉身就想將它丟掉,可是緊接著他終于察覺到……自己的臉頰邊,不知道什么時候生出了一點涼意。 是眼淚。 少年猛地垂眸,攥緊了手中的絲帕快步走出殿外。 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才緩緩抬手,用最快的速度將眼角的淚水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