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花太醫求生指南 第30節
仿佛這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兩個人。 …… 直到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響,太監們帶著水囊,撲滅御花園的大火。 謝不逢才終于抬眸,朝著溪流那一端看去。 賢公公帶人奔至此處,準備收拾殘局。 剛到御花園,他遠遠就看到了謝不逢的身影。 “慢著……”賢公公突然揮手,示意太監們原地不動。 謝不逢被刺客圍攻,動靜不可謂不大。 方才宴席間無數人都看到他被長劍刺傷,并將這個消息報到了御前。 按理來說,謝不逢早就應該毒發死了才對…… 可是眼前這一幕,卻和賢公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一身玄衣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懷里還緊緊地抱著一個人。 他雖遍體鱗傷,渾身是血,可是看這狀態,哪里有半分即將毒發而亡的樣子? 反倒是靜靜躺在謝不逢懷里的人,一眼望去毫無生氣,就連胸口的起伏,都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賢公公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文清辭的手腕上。 一道猩紅色的傷疤橫貫其上,四周皮rou外翻,看上去格外猙獰。 賢公公的心先是狠狠一震,接著瘋狂跳動了起來。 常年跟在皇帝身邊的他,自然也聽說過所謂“藥人”的存在。 ……相傳他們的血液,可以解這世上所有的毒。 賢公公曾經以為,那只不過是又一個有關神醫谷的謠言而已。 可是眼前的這一幕,卻又不得不令賢公公相信——謝不逢的毒,就是文清辭用自己的血,替他解的! 宴席上傷者眾多,將他們帶到皇宮另一頭的太醫署再醫治顯然有一些來不及,故而大部人都在就地診療。 賢公公在原地停頓片刻,心里面已經有了打算。 他忽然笑著朝謝不逢走來,無比鄭重地對少年行了個禮說:“文太醫護蘭妃娘娘鳳駕有功,陛下特準他于嘉泉宮休息、診療,禹冠林禹太醫已經在那里等著了?!?/br> 嘉泉宮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在太殊宮內留宿的地方。 此前還從來都沒有一個太醫住過那里。 末了,賢公公又半是威脅地看了文清辭的手腕一眼,輕聲“提醒”謝不逢:“文太醫失血過多,已經陷入昏迷,依咱家看還是早些診療為妙?!?/br> 老太監尖厲的聲音,總算是將謝不逢的思緒拽了回來。 他抱緊了懷中的人,如夢初醒般抬眸向天邊看去。 ……曉星高懸,不知不覺已是子時。 少年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終于抱著文清辭緩緩站了起來。 “好?!?/br> 賢公公已經發現了文清辭的異樣。 比起在這里做無用功,現在更應該做的是,立刻帶文清辭去醫治。 兩邊太監對視一眼,忙上前想要將文清辭從他懷里接走。 可是謝不逢卻始終沒有放開懷中人的意思。 “退下吧?!辟t公公淡淡地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同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小太監當即明白過來,他立刻小跑著繞過此處,先于謝不逢跑向了嘉泉宮。 夜色如墨,謝不逢緊緊地抱著文清辭,穿過彌漫著血腥氣息、一片焦黑混亂不堪的御花園,朝著嘉泉宮的方向走去。 謝不逢的身體傷痕累累。 隨著肌rou的緊繃用力,猙獰的傷口再次裂開,滲出鮮血。 猩紅的腳印,就這樣一路印出了御花園。 走出了那片人間地獄。 ------------------------------ 嘉泉宮,飛閣流丹。 宮人進進出出,遠望好不熱鬧。 御花園外的傷員還沒有處理完,可是大半個太醫署的人,卻全聚在了這里。 止血的藥物對文清辭完全沒有作用。 他半點血色也沒有的手臂上,扎滿了銀針,以封血脈。 那銀針足足有半拃長,閃著寒光,像是要將文清辭的手臂刺穿似的。 負責急診的太醫令禹冠林頭上,滿是黃豆大小的汗珠,臉上慣有的笑意,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蕩然無存。 他的手指,抵在文清辭的脈上。 禹冠林能清晰地感受到,文清辭脈搏的跳動速度,快的超出了想象。 他診脈的那只手,都在因緊張而不住地顫抖著。 ……心臟意識到了主人的危險,正拼盡全力、盡其所能地將血液泵向全身,這是身體最后的求救信號。 禹冠林始終一言不發。 緊張的氣氛在他的沉默中擴散。 謝不逢站在榻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口中的苦香還未散去,熟悉的氣味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可是少年的心里,卻寫滿了不安。 ……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害怕與恐懼過。 這種陌生的情緒,如海浪般將謝不逢吞噬。 甚至叫他忘記了呼吸。 太醫們進進出出,將藏在皇宮內庫里的各種丹藥奉上,各類止血藥劑,禹冠林更是全都試了一遍。 甚至就連香爐,都點了整整七架。 可是這對躺在榻上的人,依舊沒有半點用處。 甚至……隱約起了一點反效果。 文清辭忽然咳了起來,有血跡蜿蜒自他唇角落下,一路滑至脖頸。 老太醫的臉色,當下便被嚇得煞白。 “好了!”禹冠林咬牙回頭吩咐道,“把這些香爐全都清出去,不要再送藥來了——” 行醫這么多年,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藥石罔效”。 文清辭的血始終止不住,像是要就此流干似的。 整座大殿,已經被苦香所溢滿。 方才文清辭對自己下了狠手,他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眼見所有傷藥都對他不起作用,冠林只能使用最最原始的方法。 他再一次用特質的繃帶,緊緊地扎住了文清辭的手臂,阻止了血液的流通。 放在往常,老太醫是不會用這個方法的。 文清辭的體質原本就很不好,長時間的捆扎與壓迫,有可能會廢了他的手臂。 ……可是今日,他只能賭這一把。 偌大的殿內,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半晌過后,半跪在榻前的禹冠林終于扶著床沿,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十歲不止。 禹冠林一步步挪到了不遠處的賢公公身邊。 “好了……文太醫的血已經止住,今夜好好休息,等明日應該能夠醒過來?!庇砉诹珠L舒一口氣,用略顯沙啞的聲音對賢公公說。 末了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重重地嘆氣道:“但是文太醫他的體質原本就非常不好,今日之事,算是徹徹底底的傷了根基,恐怕……”恐怕后事難料啊。 文清辭實在太過年輕,說到這里,禹冠林的眼里也隨之透出了幾分猶豫和不忍來。 末了他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說了,不說了。待文太醫醒后,再做打算吧?!庇砉诹值恼Z氣格外沉重。 老太監松了一口氣,末了終于恢復往常的模樣,一臉堆笑地朝禹冠林行禮道:“今天晚上實在是麻煩禹大人了?!?/br> “哪里哪里,這都是老夫的分內之事?!庇砉诹忠残Φ?。 被臨時召回嘉泉宮的他神色清明,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喝醉酒的意思。 顯然……這個人精剛才是見氣氛不對故意裝醉的。 禹冠林本打算裝醉,以想吐的名義提前離開御花園,但是他沒有想到,文清辭發現自己醉了后,竟然找人將他送回了府去。 ……這個年輕的太醫,遠比他想象得心思細膩。 想到這里,禹冠林的心中便更是不忍。 他雖然沒有直接點明,但是后來這只用外力止血,不開補血方劑的做法,已經清楚地表明,禹冠林現在已確定了文清辭的“藥人”身份。 畢竟這世上的藥,對藥人基本都沒有效果。 賢公公和禹冠林還在寒暄著,謝不逢仍獨自站在嘉泉宮的角落,凝視著榻上的人。 少年身上的傷還沒有來得及處理,但是他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謝不逢始終緊攥著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