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二十年的太子妃回來了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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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害怕。 按理來說,像孟娘娘這樣有驚厥之癥的人,手抖也是正常的,書上說驚厥犯病常常伴隨的就是止不住的顫抖,可姜肆就是隱約覺得孟娘娘在害怕薛準。 她在怕什么? 姜肆冷不丁地想起孟娘娘說的“都死了”,對了,還有小圓透露的消息。 她的侍女死了,提起立皇后的那些人也死了,孟娘娘口中的許麻子——應該是那位許美人,也死了。 前兩者都是因為她死的,那位許美人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估計和薛準脫不了什么干系。 不然孟娘娘不會這么害怕。 興許是怕自己也會死。 姜肆已經看見孟娘娘在偷偷咬自己的手指甲了,看起來很緊張。 她在看孟娘娘,薛準卻在看她。 剛剛有一瞬間,進門時候她那副坦然無畏的神情讓他覺得熟悉,熟悉到他以為死去的人已經回來了。 第19章 第 19 章 他愕然自己會生出這樣的錯覺。 從前姜肆才死的時候,他整夜整夜地做夢,其實那樣也好,至少他還能夢到她,哪怕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兇他,至少還是個鮮活的、有生命的人,而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可后來時間越來越久,一年、五年、十年、十五年,到如今二十年,他的頭疾越來越嚴重,再也難以入眠,也很難再夢到姜肆了。 有些人常說,時間能夠磨滅很多的東西,可以讓人學會忘卻。 薛準起初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和姜肆的回憶,他不介意做夢,也不怕日復一日的衰弱,那些別人害怕的東西,愧疚抑或是其他,對于他來說,都無所謂,不過是一遍遍自戕罷了,能夠在痛苦中見到姜肆,已經足夠治愈他所有的難過。 比起自己的痛苦,他更怕自己忘記姜肆。 第五年的時候,京都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忘記了姜肆,第十年,他的臣屬們也慢慢將姜肆遺忘,第十五年,姜肆曾經的好友也已經擁有了新的生活,開始培養自己的子孫。 所有人都在慢慢遺忘她。 畢竟是一個死了的人,再懷念,他們的日子還是要往前走。 但是薛準不敢忘。 他曾經聽講經的僧人說過,有些人死后靈魂凝聚不散,也有人歸入輪回,只要有人一直記得這些死去的人,他們就不會成為孤魂野鬼,否則就會漸漸被人遺忘,再也沒人能看見他們。 只要他一直記著她,她就永遠不會消失。 他害怕自己會和別人一樣忘記,也害怕姜肆會變成一個自己永遠記不住臉的模糊的影子。 可一直記住,不代表自己愿意在別人的身上看到屬于姜肆的影子。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姜肆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瞬間的不快,她不知道自己哪一點觸及到了這個男人——二十年了,她熟悉的是過去的他,而不是現在的他,以前的薛準生氣都有緣由,因為在宮里受了冷落,因為被兄弟使了絆子,因為手底下的人做事魯莽犯忌諱…… 反正不是現在這個動不動就生氣黑臉,卻找不到緣由的樣子。 姜肆靈光一閃,覺得薛準和剛才的孟娘娘好似有幾分相似。 可她又有些遲疑,孟娘娘是因為生了病,那薛準……也有??? 姜肆朝椅子上窩了窩,臉上是之前那個害怕的表情,心里卻在茫然。 她死之前薛準可還是個正常人,現在于她來說,就相當于睡了一覺起來,過了一個月,忽然發現丈夫成了一個精神病。 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覺得太過突然了。 她茫然的時候,孟娘娘興許已經害怕到極點了,她突然站起來,僵硬的臉上硬扯出笑:“那個……我還有事,先下去了……” 說著要走,可沒薛準的允許,她動也不敢動。 直到薛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才一溜煙跑了下去。 等她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姜肆和薛準。 薛準的目光落到她手上,上面纏了一圈紗布,楚晴的手并不細膩,但她皮膚白,手指也很纖長,紗布裹著,顯得有幾分可憐。 但薛準很冷漠,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看過一眼就拋在腦后了,反倒說:“以后殿里的茶不要泡濃的?!?/br> 他本來就容易失眠,所以不怎么喝濃茶,上回一杯濃茶雖然讓他有些懷念,可也只是懷念,他本質上還是不喜歡這個東西的。 姜肆輕輕應了一聲。 然后就是沉默。 姜肆不想說話,說得越多,暴露得越多,薛準是無話可說,他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對不關心的人和事鮮少投入心思。 過了一會兒,梁安進來了,手上端著一碗藥。 姜肆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和孟娘娘一樣的那一碗。 她這會徹底明白了。之前看孟娘娘碗里的藥劑量不對,她就隱約猜到了一點,畢竟孟娘娘現在在宮里相當有地位——后宮一個人沒有,就剩她一個獨苗,位同太后,還管著發俸祿的事情,權力很大。 連她也要跟著掩藏起來的秘密,除了薛準,應該也不會有別人了。 那是裝了滿滿一碗的藥,空氣里都彌漫著苦意。 姜肆下意識地在托盤上找了一遍,發現沒有蜜餞。 薛準怕苦,以前偶爾生病,姜肆開完藥以后,熬出來的那些藥薛準都不肯喝,總是嫌苦得厲害,不過他嘴上不會說出來,只會巴巴地看著姜肆,想讓她哄一哄自己。 這一點,薛準和薛檀很像。 姜肆張了張嘴,看著薛準面不改色地端起藥,一口悶了下去。 唇角沾了一點黑色藥汁,他卻連眉頭也沒皺。 姜肆倒也沒什么被欺騙的感覺,誰讓她從前就吃這一套,最容易心軟,薛準吃準了她,她被拿捏住也實屬正常。 她只是在想,薛準現在都是皇帝了,怎么喝個藥還要偷偷地喝?怕底下的人知道他病了? 可是以薛準的能力,姜肆不信他二十年都沒有把控住這個朝廷。 她正在疑惑,薛準看她一眼,說:“該閉嘴的時候就閉嘴,這些事情一個字都不要和太子說起?!?/br> 姜肆:“……” 原來是不想告訴薛檀。 這樣她就略微理解了,薛檀雖然已經開始接觸政事了,但手段難免稚嫩些,如果薛準在這個時候爆出自己有病,朝政肯定會動蕩,而薛檀未必能夠承受住其中的壓力。 這男人,也不是那么不在乎兒子。 姜肆心氣略微平了一些。 同時,她也有些心驚,因為事先見識到了孟娘娘的病,她的病情十分嚴重,幾乎前一秒還在好好說話,后一秒就會因為突然的刺激發病,薛準和孟娘娘喝一樣的藥,說明他們倆病的程度也相差無幾了吧? 她卻沒見過薛準發病。 不知道是他控制得太好,還是他只在無人處才會犯病。 而薛準,又瞥了她一眼。 他的頭疾不是秘密,但也鮮少告訴別人,身邊親近的人幾乎都知道,卻不知道他病的程度怎么樣,外臣以為他只是普通頭痛,兒子以為他是心病。 只有梁安知道他每日要吃藥才能緩解頭疾,孟敷倒也知道,只是她自己病得厲害,整個人都是混亂的,根本記不住這些,只要她身邊的人夠少,也不會有人發現。 同樣的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自然也是不一樣的。 孟敷是體虛,又在暴室吃了苦,同時產生了臆癥,后來許美人死了,她就更瘋了。 而薛準自己?他只是經常頭痛,頭痛的時候恨不得找個人將自己開顱挖出腦子來才能爽快。 他的癔癥并不明顯,興許是因為知道那些都只是臆想罷了。 因為太過清楚,所以從不抱有奢望。 此刻透露給她,他也并沒有覺得怎么樣,他雖然還沒查出來她到底是誰的人,卻也有足夠的信心把她捏在手心里,讓她沒法傳遞消息。 他甚至有些無所謂地想,如果最后真的查出來她是誰派來的人,證據確鑿,他不介意送她下地府一趟。 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越來越少了,對什么都不太想在意,對什么也提不起興趣,每天像是行尸走rou一樣,腦袋空空地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也許有一天,他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他就去陪姜肆了。 他微微走了神。 心想,要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他死后一定能見到她,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判自己的死刑。 · 姜肆望著他,心口忽然一跳,有些微微的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咚、咚、咚,緩慢而有力的心跳驗證著楚晴的身體確實沒有心上的病。 有反應的是她自己的靈魂。 她在心疼嗎? 姜肆皺了皺眉。 她有些隱約的不舒服,但是又不太想讓薛準看出來,當機立斷地站了起來:“陛下,奴的手還疼?!?/br> 盈盈一張小臉,似乎有些凄惶。 從薛準進來的時候,她就是那副不敢動的模樣,好像被嚇住了,一直忍耐著,直到此刻手疼了,她忍不住了,才小聲說話,想要離開。 薛準頷首。在沒找到她的把柄之前,他也不是那種苛刻的人。 姜肆“逃”一般出了長信宮。 楚晴比從前的姜肆要矮半個頭,骨架子也更小一些,看起來比姜肆更加纖細,論理,除了容貌以外,她們倆不該被混為一談。 可薛準看著,忽然一個激靈。 他對姜肆的背影實在太熟悉、太熟悉了,從前的很多日子,他都是在背后看著姜肆,沉默觀察,將她的背影牢記。 他曾經無數次仰望過他的月亮。 自然也對她的背影格外熟悉。 哪怕姜肆偽裝得再軟弱膽怯,背影也是她無法顧及的弱點。 偽裝本來就是假的,并不會像是真正的人一樣完美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