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節
    周世耀有些不敢相信的抓住了文侍郎的手,他又驚又喜道:    “文大人,文大人怎么來此了?”    文侍郎隨后道:    “大人許是不知,這幾日,因為當初我為大人說話,結果后卻被徐大人當庭斥責后,一直想要為大人奔走,可是那些人全都,全都以此為借口,不見我,也不愿意出手一二。就連這一次能進來,也是,也是……”    文侍郎說著,卻沒有再說下去,反倒是周世耀打量了一下文侍郎,這才道:    “你的家傳玉佩何在?”    文侍郎立刻渾身一僵,過了許久,才低低道:    “大人怎么問起這個了?都在家中,今日出來不方便?!?/br>    “你素來寶貝那塊玉佩,怎么舍得放它在家中,你可是,可是變賣家產了?”    文侍郎一聽周世耀這話,整個人直接繃住,過了許久,他才道:    “沒,沒有的事兒!”    可正因為文侍郎這態度,讓周世耀更加確定文侍郎為他奔走,做到了何種地步,當下不由動容:    “這一次,都是我連累了你??!”    文侍郎也是一臉動容的看著周世耀:    “大人,都是我無能!”    二人隔著牢門抱頭痛哭,隨后周世耀這才叮囑文侍郎:    “呈明,你去流花巷第七十六號的院子,去討他們家孩子長命鎖的鑰匙拓印。    隔壁的院子是我府上管家名下的房產,里面有一間暗室,暗室里面便是我曾經記下的暗賬。    你將第九十三頁的記錄撕去,剩下的,你謄寫下來,去問問那些貪生怕死的家伙,沒有我周世耀,他們當真可以安寢?”    周世耀靠在牢門之上,語氣狠厲的說出這話的時候,倒是讓人不容小覷。    而一旁的文侍郎在聽了周世耀的話后,激動的渾身顫抖,輕輕吸了幾口氣,這才平靜下來。    幸而這會兒周世耀都在算計那些吃了拿了他的好處卻不幫他的人,一時沒有察覺。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文侍郎該走的時候了,周世耀看著文侍郎的背影,叮囑道:    “記住,先把你的那頁燒了!”    文侍郎背對著周世耀,甕聲甕氣道:    “大人放心吧,只管交給我?!?/br>    周世耀希望文侍郎能快一些,這樣他還能活下去,現在,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文侍郎了。    只不過,文侍郎素日不聲不響,倒能在今日叫開了刑獄司大牢的牢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周世耀一面想著,一面突然身子一僵,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不會中計了吧?!    周世耀忍不住抱頭思索文侍郎平日的一言一行,確定他和徐瑾瑜沒有半點兒瓜葛,這才靠著冰冷墻面睡了過去。    可周世耀不知道,有些仇恨,早在十數年前便已經結下。    一門之隔,文侍郎剛一出去,便看到正在等著的徐瑾瑜和林寒肅,與徐瑾瑜的云淡風輕不同的,便是林寒肅那難得掩飾的焦慮。    “徐大人,文大人當真可以從周世耀口中探到賬本的下落嗎?”    “林大人且稍安勿躁,文大人是如今周世耀唯一能信之人,況且,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br>    徐瑾瑜淡淡垂下眼簾,畢竟,在周世耀的時間中,他可是要明日問斬了。    這時候,文侍郎突如其來,給了他一絲生的希望。    那賬本本就是周世耀想要鉗制與他同流合污的官員特意記錄的,這么好的保命利器,他怎么舍得不用?    尤其是,此時前來的,還是一個一腔孤勇,為他奔走的下屬。    在生死壓力和求生欲望之下,他無路可走!    正在這時,文侍郎也走了過來,林寒肅立刻走過去:    “文大人,如何?”    文侍郎卻沒有看林寒肅,而是看向徐瑾瑜,啞聲道:    “徐大人,我終于替您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兒了?!?/br>    “事,成了?!?/br>    徐瑾瑜聞言,看著文侍郎激動不能自己的模樣,他輕輕拍了拍文侍郎的肩膀:    “文大人,今日之后,令師當年的仇,也可以報了?!?/br>    文侍郎聞言,卻不由涕淚縱橫,直接跪下來道:    “多謝徐大人!若無徐大人,老師只能帶著遺憾離世了!”    文侍郎哭的眼睛紅通通的,隨后將賬冊之處告知了徐瑾瑜。    也讓徐瑾瑜見識到了大盛貪官道藏匿之術。    誰能想到,暗室的鑰匙竟然會藏在鄰居家中?    林寒肅立刻帶人連夜將賬本搜了出來,而那暗室不大,里面賬冊可不少。    那上面全都無比清楚的記錄了朝中大臣在他處得到好處的信息,銀兩、官位、舉薦等等,一應俱全。    看著那白紙黑字的賬冊,只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貪污受賄,同流合污,結黨營私,一切的一切都在周世耀的有意推進之下進行著。    他將京中的消息無償送給地方官員,地方官員便在一些事宜上給他方便。    就連景慶五年,平州旱災的種種事宜,也都是他私下cao作,讓此前拜他為座師的平州知府壓制百姓,二人共合力貪墨賑災銀兩一百二十萬。    平州知府得了二十萬兩。    在短短一月之內。    這樣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成帝的案頭,昔日的平州知府,憑借當年漂亮的政績,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    吏部尚書已經老邁,只待今年告老還鄉,屆時便要提他接任自己的尚書之位。    可,誰也不曾想到,他的三品官位之下,乃是多少血rou白骨拼湊而成的登云梯。    得到賬本的第一時間,成帝直接將諸如吏部左侍郎在內的一干犯下重大之事的大臣紛紛下獄。    彼時,他們還在衙門里當值,隨后便被金吾衛聯手刑獄司兵將直接如同拖著一只只豬羊之物一樣帶離了衙門。    接下來,抄家、問罪、斬首,菜市口外,一片血流成河。    成帝殺了他們也并非師出無名,而是直接讓人昭告百姓所有罪臣的罪名。    侵吞賑災錢糧、踐踏律法、強搶民女、賣官鬻爵等等所有罪名,駭人聽聞,更是讓百姓們在這些罪臣被斬首之時,紛紛群起攻之。    這期間,還曾下過一次雨,可似乎是這些罪人的血太過臟污,連老天爺也不愿意太過輕易的洗去了,以至于多日過去,那菜市口的石板還依稀帶著紅色。    那段時日,在后世被成為大盛上下最徹底的一次清洗,也為之后明帝登基而形成的政治清明、文化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的成明之治打下了堅實基礎。    當然,徐瑾瑜并不知道后世人的評說,這些日子處決了曾經與周世耀糾葛最深的朝中之人后,周世耀也已經被關了好些時候。    也到了最后用他的時候了。    刑獄司的牢房依舊是那么不見天日的黑沉,徐瑾瑜提著一壺酒,悠然走了進去,獄卒恭敬的為他打開了周世耀的牢門。    周世耀現在的反應已經很慢了,在他之后的幾日,一直沒有得到一星半點兒消息時,他便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可能被騙了。    是以,周世耀已經開始不飲不食三日了。    與其讓敵人殺了自己,倒不如自己解決了自己!    徐瑾瑜看著被綁在床上,口中塞著破布的周世耀,對一旁的獄卒溫聲道:    “勞駕,松開罪臣周世耀?!?/br>    獄卒忙不迭的應了,林大人說了,他們只管聽徐大人的即可。    不光如此,還有獄卒發現牢房太過簡陋,立刻搬了一把椅子,并點亮了燭火。    周世耀的眼睛麻木的轉動了一下,等到嘴里的破布被取出后,他這才聲音沙啞道:    “你,是來看我,笑話嗎?”    “你有什么笑話可看?”    徐瑾瑜淡淡的說著,隨后倒了一杯酒在桌子上,只不過牢房內只有一把椅子,周世耀只得慢吞吞的爬起來,站在桌旁。    周世耀在一旁看著那杯水酒,故而笑了出來:    “沒想到,沒想到啊,我英明一世,糊涂一時!枉我當初以為你只是盛成帝震懾我的工具……也難怪主上當初為了你廢了那么多心思?!?/br>    徐瑾瑜聽了周世耀這話,眉梢微動,卻頭也不抬道:    “主上?那群青衣人嗎?一群只能躲在暗地里使壞的蟲子罷了,倒也難為你這般推崇,應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br>    徐瑾瑜這話一出,仿佛觸碰到了周世耀最敏感的底線,他張牙舞爪著沖著徐瑾瑜沖了過去,最后卻被腳下的鐐銬絆倒,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徐瑾瑜腳下。    但即使如此,他口中也不住道:    “不許你污蔑主上!”    “你口中的主上,便是前朝太孫?”    徐瑾瑜這話一出,周世耀愕然抬頭,徐瑾瑜眼神冷淡的看著周世耀: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我?”    周世耀突然笑了起來:    “我乃周氏嫡長子,當初若非師家動亂,我現在還是周氏一族的少族長,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罷了!”    前朝世家與本朝勛貴一般無二,甚至世家更加蠻橫霸道,便是當朝官員對其也要退避三舍。    也難怪周世耀這會兒這般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