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節
陳為民說完這話后,一個恍惚,整個人就要踉蹌倒地,卻被徐瑾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抓住徐瑾瑜有些溫熱的手,如同抓住了救命浮木。 “徐大人,我不知道他們會如此,我真不知道他們會如此……” 第246章 徐瑾瑜托住陳為民, 卻一直沒有開口,他清楚,此時此刻的陳為民想要的不是什么安慰, 而是能讓他冷靜的時間。 果然,過了約莫一刻鐘,陳為民終于冷靜下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松開自己的手,看著徐瑾瑜的手被他攥的微紅,陳為民一時有些羞愧: “讓徐大人見笑了?!?/br> “陳大人這是哪里話?事發突然,且又是我強逼陳大人……應是我要謝陳大人不怪才是?!?/br> 徐瑾瑜這話一出, 陳為民心中愧意更加濃重, 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徐大人, 您所為皆是為了我, 我豈能那等不識好歹之輩?” 陳為民當初本想入仕,一展抱負, 可是真等他做了官, 方才知道做官和讀書完全是兩碼事。 國尚在風雨飄搖,卻依舊有不知多少人醉生夢死。 他于心不忍, 心中難安, 故而在徐瑾瑜以少年之身, 愿遠赴邊疆之時,前往追隨。 但他意外的是,這一行收獲著實不小。 若不去邊關, 他不會知道何為“海內沸騰, 蒼生涂炭”。 若未見烏人肆虐, 他不會知道何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然而, 他從未將這所有的一切,與他所熟識的那個人聯系起來。 以至于到了今日,親眼看到那位大名鼎鼎,把持戶部的前任尚書,現任侍郎在看到自己腰間帶有那人印記的玉佩,更懂青衣人暗語之時,陳為民只覺得自己曾經被紗蒙住,只能懵懵懂懂,朦朦朧朧看這世間的自己,這一刻頭腦出乎意料的清醒起來。 二人回到了徐府,這一路,陳為民面上閃過千萬種情緒,可是徐瑾瑜都仿佛沒有看到一般。 少年的身影筆挺若修竹,卻更如旗幟一般,在他迷茫之際,引他撥開迷障。 等回到了徐府,剛一進書房,陳為民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徐大人,我有罪,我有罪??!” 徐瑾瑜聞言忙扶起陳為民,溫聲道: “陳大人快快請起,自我與陳大人相識至今,陳大人從未有過逾矩之處,甚至多有助益,又何罪之有?” 陳為民愣愣的被徐瑾瑜扶起后,他坐在徐瑾瑜的對面,思索了良久,這才終于道: “我知道徐大人此前是顧及山長的情誼,這才未曾逼迫于我直言舊事。但,今日種種,若我再不直言,只恐他日鑄成大錯!” “陳大人請說?!?/br> 徐瑾瑜隨后請下人送了一壺冰鎮酸梅湯進來,這會兒陳為民的面色著實不大好看。 等到冰涼可口的酸梅湯咽下,陳為民的眼睛徹底清明,他端著半碗酸梅湯,整個人卻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徐大人既然知道我與山長此前的交集,便該知道,我有一個meimei?!?/br> 陳為民閉了閉眼: “可是,我那meimei,直到那群青衣人找上門來,我才知道她乃是……前朝太子之后?!?/br> 前朝皇帝當初沉湎長生之術,已至朝政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后太祖皇帝起事,帶兵在皇宮將前朝皇帝斬下首級后,其太子、皇后妃嬪等也皆被處決。 可誰也沒有想到,前朝世家并不甘心就此沉寂,再加上一眾?;庶h支持,在二者的合力之下,曾買通過行刑者,用移花接木之術,保下了太子的嫡子。 這位太孫雖年幼早慧,卻被當初血染皇宮之事嚇破了膽子,等到年長之時,竟然對一直侍奉自己的侍女起了戀慕之心。 世家豈能容他肆意妄為,但又怕太孫他日登高記掛,這便只將那侍女只趕了出去。 可誰也沒想到,侍女離開之后,這位太孫竟也開始效仿其祖,尋長生之術,不近女色,竟是直接以一己之力讓前朝皇室血脈徹底斷絕。 ?;庶h與世家一直藕斷絲連,再加上當初先帝一直在外征戰,內政空虛,若有人領頭,焉知不能光復舊朝。 可奈和嫡子的不配合,讓這些人束手無策,但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終于追查到,當初那侍女離府后,誕下過一名男嬰,是為前朝太曾孫。 誰也沒有想到,被前朝世家和?;庶h苦苦尋找的前朝太曾孫在十幾年前,便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在京郊的一座小村莊里和一個民婦生下了一個女嬰。 后,女嬰三歲之時,太曾孫在上山砍柴時被野獸叼走,其妻尋上山也不知所蹤。 陳家夫妻可憐女嬰無依,這便收養膝下,與剛六歲的陳為民成為兄妹。 “我一直都知道,meimei不是爹娘的孩子,可是爹娘故去之時,是meimei一直陪著我。 她本就先天不足,走兩步都要緩一步,卻在我哀思過甚,發起高熱時,跌跌撞撞為我尋來草藥。 從那時起,我便告訴自己,月娘是我這輩子唯一的親人,我唯一的meimei,可奈何,造化弄人?!?/br> 陳為民無法忘記,當初他在西宿嶄露頭角后,興沖沖的回家想要告訴meimei,自己可以為她買幾幅名貴藥材調養身體時,那群青衣人找上門的那天。 青衣人一臉嚴肅的用刀逼問他meimei蹤跡,meimei卻一身男裝,從屋中走出,面色冷淡: “莫傷我兄,你們找的該是我,可你們來的太遲了?!?/br> “請少主恕罪!” 話落,青衣人直接跪倒一片。 這一刻,陳為民十分恍惚。 明明meimei是女娘,為何要做男裝打扮? 而青衣人看到這樣的meimei,又為何那般高興? 他還想要問,meimei是不是想要離他而去? 可直到meimei被青衣人帶走,他也不得不跟著青衣人離開后,他自然沒有這些問題的答案。 陳為民知道自己求學之時,疏忽了meimei,可是他從未想過,他的meimei,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青衣人的少主。 “也就是說,陳大人的meimei,便是青衣人如今的少主?” 陳為民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可是,當初她送我離開京城的時候,那位前朝太孫已經行將就木,她這才能放我離開?!?/br> 陳為民一直都知道,當初自己被那群青衣人帶走之后,卻一直不曾如同一些與他一道離開,卻不知去向的學子一般,是因為meimei。 可是,他一個人被關在院子里的日子實在是太過壓抑,幸好有吳子敏醫師,他才得以在醉心醫術之時,忘卻生活的苦痛。 徐瑾瑜看著陳為民,眼中也不由帶著幾分惋惜,在山長口中,陳為民是一個天資與勤奮俱全的學生。 他那樣努力的生活,為自己和meimei爭得一片立足之地,可一夕天翻地覆,meimei沒有了,就連曾經的恩師也只能見面不相識,更不必提那多年的近乎囚禁的生涯。 “那,陳大人是如何知道前朝舊事?” 徐瑾瑜看向陳為民,陳為民猶豫了一下,道: “我曾經在看守寬松時,試圖從青衣人手中逃出,卻僥幸聽到前朝太孫和旁人的對話,他們口中有過哀帝和太子的字眼?!?/br> 不過,那次偷聽卻差一點兒要了他的命。 那太孫雖然年邁,可是感知極強,甚至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對身旁之人直接下了絕殺令。 “此人必將毀去我等大計,立刻就地處決!” 刀鋒抵在脖頸之時,陳為民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可正在這時,一柄長劍直接將那動手之人釘死在原地。 “勿動我兄?!?/br> 是meimei。 陳為民張口欲言,卻發不出聲音,之后便是太孫和meimei的爭執。 “黎越!你莫要執迷不悟!我這一生,都在為我大燕謀圖天機一縷,此子他日必將害我大燕基業毀于一旦,非殺不可!” 彼時,太孫已經年逾百歲,竟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意,他所言更如同仙人施令,讓人生不起絲毫違背之意! 然后,那道曾經病弱不堪,現在缺已經挺拔筆直的身影擋在了他的身前: “他亡我死,他生我活?!?/br> “你!” 太孫被生生氣的暈了過去,最后,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徐瑾瑜聽到陳為民說到這里,看著陳為民又變得掙扎的神色,他為陳為民添了些酸梅湯,隨后這才繼續道: “我大概理解陳大人的糾結之處了,令妹確實是一位女中豪杰,只可惜……他們所要做的,是天下大不韙之事。 他們若要起事,便不該在前朝暴虐的基礎之上,還要在本朝用普通百姓的性命來填補?!?/br> 陳為民聽了徐瑾瑜的話,有些失神,他喃喃道: “月娘她原來不是這樣的,徐大人,我求您,求您若是他日月娘當真在青衣人中,求您容她自辯一二,我不相信月娘會是那樣草菅人命之人!” 陳為民說著,便要跪下,被徐瑾瑜拉?。?/br> “陳大人應該知道,我大盛律法講究證據確鑿,此事我自可應下?!?/br> “多謝,徐大人!” 陳為民不由掩面而泣,他沒有想到,那位太孫確實算無遺策,多年之后,他竟是一語成讖。 可他,萬不可看著月娘一錯再錯。 徐瑾瑜等陳為民冷靜后,半開玩笑道: “不知我可否問一句,當初陳大人為我解毒,可是存了試驗之心?” 陳為民愣了一下,不由低下了頭: “徐大人怎么知道……” 徐瑾瑜勾了勾唇: “令妹先天不足,可之后卻能習武,再加上陳大人在青衣人處還有吳子敏醫師的教導,此間種種,還需要細思嗎?” “徐大人,我……” 陳為民面露愧色,他沒有想到自己原本最想要隱瞞的事兒竟然被徐瑾瑜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