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節
“山長, 穆學子之事牽扯頗深, 但今日學生既然遇到,若是他當真被逼深陷泥潭, 那學生必不會坐視,定會想辦法助其脫困,您且寬心吧?!?/br> “定不負,山長之托?!?/br> 少年聲聲字字猶在耳畔,而他似乎也真的踐行了他的諾言。 “老師?” 陳為民察覺到翠微居士有些恍惚,輕輕喚了一聲,翠微居士驀然回神: “你說,徐小友請你為他拔毒,故而帶你來此?” 陳為民點了點頭,道: “老師有所不知,我在外遇到了一位熟人,正是書院的吳孟醫師,彼時正值我科舉無門,且心情抑郁。 是吳孟醫師一直從旁教導我,我想著,若不能科舉入仕安萬民,那便……以醫入世解民苦,方不負您此前種種教導。 而那位吳孟醫師,若是我沒有猜錯,他便是曾經大名鼎鼎的吳子敏醫師?!?/br> 翠微居士聽到了這里,不由眼睛微睜: “你說什么?你在那邊兒遇到了吳孟?” 翠微居士這會兒面色微變,陳為民有些不解的看著翠微居士: “老師,發生什么了嗎?” 翠微居士緩緩的搖了搖頭: “無事,只是覺得這世上,似乎有人在下一盤很大的棋?!?/br> 陳為民聞言有些恍然,他并不知那群青衣人中太多的個中細節,畢竟,他對那些人來說,只是他們主上的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寵兒罷了。 可是,此前與徐大人北上之時,所遇種種,他皆感覺到其有一種青衣人從中作梗的影子。 翠微居士說著,不由起身,緩步踱步至窗外,他猶豫了許久,道: “阿衡,你如今與那邊……” 陳為民抬起頭,沒有想到老師竟然也知道青衣人之事,他一時羞愧,隨后才一臉正色道: “老師放心,我如今只是孑然一身之人罷了?!?/br> 翠微居士聽了這話,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后這才看向陳為民,道: “既然如此,你只管過好以后,不必在來見我?!?/br> “老師!” 陳為民有些急了,翠微居士卻抬了抬手,示意他冷靜,隨后這才淡淡道: “我不知徐小友是否是還記得當初與我的約定,這才讓你我重聚,但為防萬一,阿衡,從今以后,你只能是陳家子?!?/br> “好了,夜深了,你且回去吧,知道你安好,我心里也放心了?!?/br> 翠微居士說完,便直接冷酷無情的背過身去,陳為民看著翠微居士愣神片刻,終于正兒八經的叩了三個響頭。 “老師,此一別,不知何時才有再會之期……穆衡叩別!” 陳為民說完,緩緩退出了翠微居士的院子。 從今以后,他只是陳為民,只能是陳為民。 他無法再稱老師一句老師了。 他沒有老師了。 這廂才出院子,陳為民剛一回去,便看到那月夜如水的庭院中,一抹清瘦的身影正在樹下靜坐。 “陳大人,你回來了?!?/br> 徐瑾瑜察覺到腳步聲后,緩緩睜開了眼睛,少年面容隱沒在陰影之下,語氣更是波瀾不興,仿佛在與陳為民閑話幾許。 陳為民看到徐瑾瑜在這里,倒是沒有什么驚訝,他冷靜上前,拱了拱手: “讓徐大人久候?!?/br> “不久,只不過眼下看來,此行不止是我,陳大人亦收獲匪淺?!?/br> “是,多謝徐大人成全?!?/br> 二人一言一答,倒是分外平靜。 “陳大人妙手回春,但當初本不該救我?!?/br> 徐瑾瑜看著走到近前的陳為民,不疾不徐的說著。 陳為民聞言,卻是淡淡一笑: “徐大人聰慧,用人不疑,我自當竭盡全力。更何況……徐大人又怎知我重來一次,便會應與徐大人拔劍相向?” 陳為民幾乎已經自己將馬甲撕了個半開,而徐瑾瑜聞言,只頓了頓,他之所以敢用陳為民,便是因為陳為民無論是醫術、脾氣,秉性,與那青衣人毫無相似之處。 明珠藏穢,可明珠依舊是明珠。 但更多的是,陳為民所透漏的身份信息。 “陳大人言重了,你我共事這么多年,于情于理,我自然信陳大人,不過……” 徐瑾瑜面露猶豫之色,陳為民是個聰明人,他明白徐瑾瑜的顧慮所在,故而他思索了一下,隨后道: “徐大人,我前半生蒙恩師提攜,此生唯愿報國安民,如此方不違恩師之意,否則他日九泉之下,我亦難安?!?/br> 陳為民,為民,是他要時時刻刻用這個字眼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勿忘初心。 而陳為民能在頭一日來此,便控制不住去了翠微居士的院子,足以想象他對翠微居士的看重。 這會兒,陳為民這話無異于拿翠微居士起誓。 徐瑾瑜聽罷后,面上終于露出了一抹淡笑: “陳大人有心了,若是尊師知道,當以陳大人為傲?!?/br> 陳為民聽了徐瑾瑜這話,笑了笑,只是笑容泛起了一抹苦澀: “那便借徐大人吉言了,只不過我命賤福薄,只怕此生再無這樣的機會?!?/br> 他無比清楚的知道,此生都無法讓老師可以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為傲了。 “陳大人此言差矣,事在人為?!?/br> 徐瑾瑜意味深長的說著,隨后與陳為民告別安寢。 今日為了等陳為民,他硬是挨過了生物鐘,這會兒真是困頓極了。 徐瑾瑜并未急著逼迫陳為民陳情青衣人隊伍的詳細信息,在徐瑾瑜看來,青衣人雖然助陳為民改名換姓,重入朝堂,可是二者之間從無任何聯系。 如若不是徐瑾瑜曾經在城門在見過青衣人是如何為了陳為民鋪路,他很難將二者聯系起來。 且陳為民外柔內剛,貿然逼迫,只會讓他升起逆反之心。 倒不如,徐徐圖之。 徐瑾瑜有預感,陳為民手中有著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 而另一邊的陳為民也十分意外徐瑾瑜并未逼迫他說一些曾經的舊事,一時心中一動。 若說當初他愿意在這位徐大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醫術,便是因為欽佩他能為了一介平民以身涉險的品格。 今日,二人一番對話,卻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或許,徐大人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度。 之后在東辰書院的幾日,因為徐瑾瑜來此的消息傳了過去,于是徐瑾瑜被迫多了一個時辰的解惑課。 也就是東辰書院規矩森嚴,否則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不知惹的多少學子羨慕的眼睛都綠了。 而陳為民也像是專門來照看徐瑾瑜的身體,一直跟在徐瑾瑜身側,有時候徐瑾瑜忙不過時也會提點一二。 對于東辰學子來說,能得去歲的狀元郎和榜眼郎的提點,那是一件極其幸運的事兒,是以等到最后,這一個時辰的解惑使得人越聚越多。 酷暑難耐,也無法擊退學子們的求學之心,看著眼前熱血赤誠的學子們,徐瑾瑜倒是仿佛回到了自己當初讀書的時候。 約莫過了七日,陳為民為徐瑾瑜診脈過后,笑著道: “徐大人這兩日雖然忙碌,可卻心情極佳,倒是有助于拔毒?!?/br> “那看來這一次,卻是歪打正著了?” 徐瑾瑜也是心情頗好的的說著,徐瑾瑜這廂話音落下,陳為民卻不由一頓。 看來,徐大人果真是為了讓自己見老師一面,所以這才托詞來此的。 而就在二人說話的間隙,一只鴿子飛了進來,徐瑾瑜一抬手,其便在徐瑾瑜的掌心落下。 徐瑾瑜取下鴿腿上的信件,給鴿子喂了把小米,這才展開信件,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隨后笑意一頓: “陳大人,我們該回去了?!?/br> 徐瑾瑜隨后抬起眼看著京城的方向,他薄唇微抿,眸中一抹冷色閃過。 該收網了! 陳為民聽了徐瑾瑜這話,當下也不敢耽擱,二人與翠微居士告別離去,臨行前,陳為民再度克制的看了一眼翠微居士,這才邁開腿,大步離開。 軟轎一路緩行,等行至徐府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偏徐瑾瑜剛一進門,便與魏思武撞了個正著。 “思武兄,你怎么在這兒?” 魏思武聞言,小麥色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這個,長姐下面的鋪子制了新玩意兒,我來……來,給嬸子送些東西?!?/br> “送東西?” 徐瑾瑜輕輕一嗅,空氣中一股甜香彌漫,徐瑾瑜似笑非笑的看了魏思武一眼道: “是玉容粉的味道,娘她向來喜歡素面朝天,思武兄這是……” 魏思武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隨后立刻轉移話題: “瑾瑜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魏思武是知道徐瑾瑜想要會書院看看的事兒,在魏思武看來,東辰書院安靜無比,正適合調養,徐瑾瑜此去怕是要待好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