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節
    沒過多久,便有人上前稟報:    “徐大人,趙大人,那邊有一處高低,可以看到礦中境況,且周圍樹枝雜草紛亂,適合隱蔽身形!”    “好,那我們就去那里。瑜弟,來我扶著你?!?/br>    那邊地勢頗高,趙慶陽扶著徐瑾瑜的胳膊,用了一刻鐘這才走了上去,徐瑾瑜打量了一下,此處地勢較方才落腳處高了三丈有余,要是俯身去看,下面人輕易注意不到,是一個極好的觀測點。    徐瑾瑜隨后放下心來,這才坐在一旁平復了一下呼吸,這破身子稍微有些強度高的活動,便像是漏風的風箱一般,有些支撐不住。    趙慶陽見狀,不由皺了皺眉,隨后將一粒隨身攜帶的大力還陽丸遞給了徐瑾瑜:    “瑜弟的藥用完了?”    徐瑾瑜搖了搖頭,從趙慶陽手中接過藥丸服下:    “忘記帶了?!?/br>    這會兒,徐瑾瑜口袋里鼓鼓囊囊,趙慶陽見狀想要說什么,下一刻徐瑾瑜便仰頭笑著道:    “再說,我是知道慶陽兄會記掛我的嘛?!?/br>    趙慶陽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只得嘆息一聲:    “瑜弟,你??!”    徐瑾瑜服下大力還陽丸后,面色好了不少,趙慶陽見狀這才放下心來。    一行人在此地一直等到了日落時分,底下是礦工們勤勤懇懇開采硫磺的身影,如同一只只勤奮的螞蟻一般,來來回回,不敢有絲毫攜帶。    趙慶陽閑著無聊,數了數:    “只這里的工人,一個時辰便可以出十車硫磺礦,可硫磺這些年的價格一直未受影響,也不知究竟是送到了哪里?”    “宛陽郡太守那日已經揭曉了謎底?!?/br>    徐瑾瑜面色平靜的吐出了兩個字:    “烏國?!?/br>    趙慶陽聞言不由呼吸一滯:    “這可是通敵叛國之罪,區區一個太守,如何會有這么大的膽子?”    “一個太守,自然是沒有這個本事了。與烏國做生意,不光要有東西,還要有實力,而能震懾住異人的實力……唯有武力?!?/br>    徐瑾瑜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眼睛閃了閃,從見到那位平重郡長吏的時候,他便已經隱隱知道這里面究竟是誰在支撐了。    只不過,姜興在晉州駐扎十載,縱使烏國人偶有前來sao擾的,也都被其打了回去。    且晉州的河流自涼州穿行而過,并不適合烏國長期駐軍,所以晉州較之涼州更為安定一些。    姜興一個守成之將,本不必與沆瀣一氣,他又為何如此?    最重要的是,姜興此人當初之所以能入了成帝的眼,便是靠自己一人殺了一支百人的烏軍小隊卓越戰績,這才被成帝慢慢提拔上來。    他與烏軍,無論如何,也不該勾結在一起!    隨著夜色落下,礦場之內的礦工們的表情,rou眼可見的變得緊張起來。    “今天,就是十五了吧?!?/br>    有人突然出聲,一旁曾經被徐瑾瑜注意到的少年數了數自己在巖石上畫下的標記,清脆道:    “劉叔,是十五了?!?/br>    劉叔看了一眼少年,這孩子才進來沒多久,還不知其中利害,隨后劉叔點了點頭,將自己那雙因為徒手開采硫磺而導致的稀爛到隱約可見白色骨渣的手放到了少年身上:    “孩子,一會兒你彎著腰,躲在后面,別出聲。進了這里,能多活一天,是一天?!?/br>    少年有些不解,他只是被誣陷入內,遲早他的家人會救他出去的。    而劉叔那張發黃,皺紋密布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毫無表情起來,但要是細看,卻能看到他那雙暗淡渾濁的雙眼里,已經彌漫起了死志。    少年自入礦后,便一直蒙劉叔的照顧,這會兒見他這般模樣,只得勸慰道:    “劉叔,別擔心了,遲早會好的。等咱們出去了,我請您吃燉好的!”    劉叔聞言似乎想要笑一笑,也不知是笑少年的天真還是命運弄人,可是他終究沒有笑出來。    隨后,他將自己珍藏多日的清水取了出來,一飲而盡,干裂的嘴皮得到了稍稍的滋潤:    “小子,好好活下去!”    礦場之中,最珍貴的不是食物,而是清水。    隨著清水下肚,劉叔的表情和緩了一二,少年下意識的便想要如同以前那樣,倚著劉叔睡覺,可下一刻,便被一陣急促的鼓聲催促著站了起來。    在礦場,要是聽到鼓聲響后三息還沒有站起來,可是要挨鞭子的。    而方才剛剛結束勞作的礦工們挨個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在黃黃白白的硫磺礦石映襯下,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礦工只能看到他們散亂打結的黑發,和一具具疲倦到了極點的身體。    而這里面,有些來的久的礦工們已經開始驚惶畏懼起來,拼了命的想要把自己往人堆里藏。    可實際上,這些行為都只不過是無用功。    在火把的映襯之下,屬于平重郡的兵將們緩緩走了過來,和這些礦工不同的是,兵將們手上都是裹著皮革的護具,即使干著和他們一樣的差事,可是兩方的對比確實截然不同的。    最重要的是,這會兒的兵將看著這些礦工,如同狼看著羊。    與此同時,宛陽郡的監工拿著一本名冊念了起來:    “宋先?!?/br>    監工這兩個字一出口,一個本來就躲藏在人群之中的人影瘋了似的向后面逃竄,那副模樣仿佛他要是慢一刻,便會丟了性命。    監工對于這樣的事已經司空見慣,隨后,他直接拿出一袋清水:    “抓住他,這就是你們的了?!?/br>    方才還死氣沉沉的礦工們,頓時眼睛一亮,一個個齊齊動手,將宋先抓了起來,捆綁仔細送到了監工身邊。    監工直接將那袋清水丟了出去,又是一番哄搶,少年看著那水袋,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卻沒有上去爭搶。    與此同時,劉叔也將少年緊緊護在身后。    監工隨后直接將宋先連踢帶踹著送到了兵將的身邊,又拿出名冊一氣念了三四十個名字。    因為有宋先的例子比著,所以之后的礦工沒有一個人有掙扎的想法,他們皆一臉麻木著走了出去,甚至不用監工多言,便直接走到了兵將們的附近。    一旁的兵將之中,為首之人還笑著交談道:    “今日這些家伙倒是聽話,省了你我的事兒了!”    監工對著礦工們是不茍言笑,對上兵將卻是笑容滿面:    “誰說不是呢?不過,誰要是多了事兒,一會兒可沒他好果子吃!”    監工說的輕描淡寫,可卻讓礦工們齊齊汗毛倒豎。    不多時,就在監工和兵將一面說笑,一面點人的事宜已經快要進行到了尾聲時,他隨口點了一個名字:    “劉力?!?/br>    劉力便是劉叔的名字,此刻他心里一緊,但也有了一種果然來了的感覺,隨后便一言不發的走了出來。    少年見狀,隱隱約約覺得要發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兒,他想要拉住劉力的衣角,可是卻沒有拉住。    監工打量了一下劉力的手:    “是個老人了,也是時候了?!?/br>    劉力的手這會兒形容可怖,只怕再支撐半個月,便要沒有半點兒用處了。    而隨著劉力的站出來后,今日這場如同凌遲之刑的點名這才終于結束,有人雙腿一軟,直接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旁的兵將也收起了談笑的意思,隨后為首之人直接將一把刀丟給了一個小兵:    “你去,砍下他的頭!”    小兵聞言,直接都懵了,這礦工可是平民百姓,他如何,如何能下手?    “大人,我,我,我不敢……”    小兵的聲音打著顫兒,為首之人見狀不由笑了:    “不敢?”    隨后,為首之人臉色頃刻一變:    “不敢明個就給老子滾去對面那些人里面去!”    說著,為首之人便狠狠給了小兵一腳,小兵被踹的一個踉蹌,等他爬起來的時候,便對上了那些礦工們麻木的眼神,以及那飽受毒氣摧殘的可怖面容。    他還年輕,他,他不想死。    小兵哆哆嗦嗦的提起了刀,為首之人這才在一邊規勸:    “就像是殺雞殺鴨一樣,從脖頸一刀下去,干脆利落!而且,你入伍已經一年了,難道你就不想要有所寸進嗎?”    為首之人諄諄教導,步步引誘著,小兵聞言也不由一怔。    晉州安定,哪怕有烏軍的sao擾,可實際上晉升的機會并不是很多。    可現在,便有人在此地引頸就戮,他甚至不必去冒險打仗,便可以攬獲軍功,這是一件多么輕松的差事??!    下一刻,小兵心中微定,他緩慢的舉起了刀。    與此同時,兵將們也紛紛抽出了腰間的佩刀,他們是今日特意佩戴的,他們辛辛苦苦在礦場忙碌了這么一個月,為的便是軍功。    這地方雖然苦些,累些,可是只要來了一次,就還想來第二次。    “今日這些家伙倒是聽話!”    “哈哈哈,對!一會兒多留一個給我,我還差三個人頭才能晉級!”    “好說好說,那下次你可要讓我一個?!?/br>    “哎,咱們晉州就是太安定了?!?/br>    幾人說說笑笑,舉起了手中的利刃,向著本該被他們保護的百姓而去——    劉力被那大刀上的映上火焰的光芒刺的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而不遠處的少年聽到這里,哪里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他立刻便想要沖過來,發出一聲凄苦哀戚的呼聲:    “不要!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