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姐，你已經做了你能做到的最好?！彼皇且粋€弱女子，一路走來，披荊斬棘。

    陸姩笑了笑：“你什么時候猜出我另有企圖？”

    “如果我說一開始就知道，陸小姐會不會又拿槍指著我？”

    “我不至于分不清輕重。眼下最要緊的是把三人保釋出來?！彼皖^玩著手里的槍，“彭安，如果一開始，我和你開誠布公，這次計劃是不是能夠順利？”

    他們兩的針鋒相對，讓董孟出了差池。如果她和彭安聯手，也許有不一樣的結果。

    “陸小姐，這段時間你我各自算計，可我的話卻是真的?！迸戆参兆∷氖滞?，一用力。

    她手上一松。

    □□掉在了他的掌心：“你萬萬不該招惹了我?！?/br>
    第68章

    戲外的她和他，又何去何從？

    “彭安，你說得頭頭是道，但我不是全然信任?！标憡ㄕf，“東西一天還在日本人的手里，我對你就有懷疑?！?/br>
    彭安卸了槍里的子彈，拿在手中把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其實陸小姐這么聰明，如果我對你撒謊，我還擔心謊話不完美，被你識破?！?/br>
    “憑你的聰明，編一個不露破綻的謊言并非難事。你我都知道對方的性格了。雖然巡捕房的結案手冊上寫著，陳力皓被他的前女友所殺，但你清楚真正的兇手是誰。我又不是天真柔弱的女人，如果我發現你剛剛說的有半句假話，我還是會和你斗個你死我活?！?/br>
    “陸小姐，我從未將你和天真柔弱聯想到一起?！彼研断碌淖訌椃诺剿恼菩?。

    子彈鍍著明亮的光芒，她合上了手：“日本人什么時候運貨？”她嘴上說了狠話，但她已經信了彭安。同時她又發現，他要騙她易如反掌。

    彭安：“日軍要調派人手過來，只能等等?！?/br>
    不再需要美人計，她和他之間就是另一碼事。她刻意退了兩步：“對了，你說仇博?？赡芸谷?，我們是不是能利用他的力量？”

    “我不能肯定，上一次我去電影院是想通過電影判斷他的立場，但那一出戲只是男女之愛。仇博裕本人藏得很深，他身處的環境和陳大當家相似，黑白兩道通吃的老大沒有立場更圓滑。近日，仇博裕要上一場新電影，如果陸小姐有興趣，我們可以再去探一探他的底細?！?/br>
    “沒問題?！?/br>
    “那我和你……”誤會解除，更進一層是順水推舟的事。

    陸姩卻奪過他手里的槍，裝上子彈：“彭安，我等你的好消息?！?/br>
    “行?！?/br>
    ＊

    早上，報紙來得特別急。

    南京保衛戰失利，南京司令部下令棄城撤退。日軍攻入南京，展開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今天所有的報紙頭條都是這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彭安丟下報紙。

    香港沒有炮聲，天空卻像是被火燒得灰沉。

    陳展星打了個電話過來：“你這邊安排妥當沒有？”

    彭安：“等日本商社的消息?！?/br>
    “南京城也丟了?！甭犼愓剐堑耐掏職庀?，他又是在抽煙，“彭安，我們只許成功，不許失敗?！?/br>
    彭安：“過兩天，我再去會一會仇博裕?！?/br>
    仇博裕的電影提前上映了。

    這一次的宣傳和上次一樣，仇大老板將要在首映禮上致辭。主持人播報的名字之中，仇博裕排在第一個。

    漆黑的觀眾席上坐著滿滿的人。

    彭安聽到一個香港人在說：“這是一部早就殺青的電影。最近戰事頻繁，仇大老板走了多方的關系，緊急上映?！?/br>
    今天上映的是戰爭片，以北平為背景。

    電影結束，觀眾起身，因著電影里的震耳欲聾，因著電影里的英勇烈士。

    仇博裕和演員們在觀眾們的掌聲中步入舞臺，個個表情嚴肅。

    仇博裕拿起話筒：“各位觀眾，大家好，今天很榮幸和大家見面?！拔医谐鸩┰?，生于香港，父母祖籍是廣東陽江，我的祖祖輩輩都是中國人。此時此刻，我們的同胞正在遭受著日本侵略者的殘忍屠殺。民不聊生，血流成河?！?/br>
    陸姩和彭安互望一眼。

    “我們有冒著生命危險奮勇作戰的前線英雄，但是英雄們穿著破衣服破鞋子，連殺敵的子彈都無法保證。只有保障前線士兵的必需品，支持他們的奮斗，我們才能贏得這場戰爭。我今天站在這里是懇求，我們需要經費支持，為戰爭提供強大后盾。這已經到了我們民族命運的關鍵時刻，我再次呼吁所有華人為抗日戰爭貢獻一份力量。我謹代表那些深陷困境的同胞們，向各位表達誠摯的邀請和謝意?！背鸩┰８吲e起手，“為我們偉大的祖國，為我們偉大的中華?！?/br>
    仇博裕聲音高亢。

    電影廳里響起熱烈的掌聲。

    仇博裕見到了彭安。

    彭安點頭示意。

    和觀眾交流了十幾分鐘，仇博裕下去了。

    彭安和陸姩去后臺，叫住仇博裕。

    鷹記攔截軍火失敗，仇博裕滿心不快，對彭安沒有好臉色。

    彭安慢條斯理地說：“剛剛仇大老板的一番話，說到我的心里去，我愿意捐贈經費?！?/br>
    仇博?；剡^頭。

    彭安：“另外，關于鷹記的東西，你想知道后續嗎？”

    于是仇博裕請了彭安和陸姩去一個休息室，讓兩個保鏢守在門外。

    仇博?？吭陂T邊：“說吧?！彼稚夏昧艘话褬?，意圖相當明顯，如果彭安再說讓他不高興的話，他就一槍解決了彭安。

    彭安開門見山：“你們的東西不走海運，將經由廣九鐵路運往廣州?！?/br>
    仇博裕直接用槍指著彭安。

    陸姩立即擋在彭安的面前。

    彭安愣了一下。

    其實陸姩也是怔楞。彭安比她聰明，哪需要她來保護。但她轉念一想，他的安危關系著軍火的去向，她這沒來由的舉動是情有可原的。她說：“仇大老板剛才說了，前線士兵連子彈都沒有，難道仇大老板要霸占這批軍火，留作己用？”

    仇博裕面色陰冷：“就是因為彭先生那該死的計劃，這批軍火即將成為射殺我們同胞的武器?！?/br>
    彭安從陸姩的背后站出來：“仇大老板，我猜，你走私這批軍火的目的是要運往前線。只是中途出了岔子，到了日本人的手里?！?/br>
    仇博裕：“我今天敢在首映禮上公開表達我的立場，我就已經不再懼怕日本人?！?/br>
    陸姩：“仇大老板，我們就是在今天才敢告訴你軍火的真正去向?！?/br>
    彭安：“我們已經在廣九鐵路沿路部署?！?/br>
    仇博裕皺眉：“云門要攔截軍火？”

    彭安：“我們一開始就是這樣計劃?！?/br>
    仇博裕：“彭先生……不，云門要抗日？”

    彭安：“時局動亂，誰能獨善其身?！?/br>
    仇博裕：“可之前聽彭先生的口氣，你們跟日本人關系密切?！?/br>
    彭安：“以前大家沒辦法各自坦誠。如今日寇步步緊逼，我們就不藏著了?！?/br>
    仇博裕收起槍：“彭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仇某的時候，盡管開口?！?/br>
    彭安：“仇大老板，我就等你這句話。鷹記盤踞香港多年，我確實要借你的力量?！?/br>
    仇博裕：“彭先生請說?！?/br>
    彭安：“我們的人員要上火車，里應外合。不過這邊是英國人做主，我們不方便?！?/br>
    仇博裕：“明白，這事交給我。對了，我見報紙說，攔截英國船運的另外一方是革命黨？”

    “我已經安排保釋。別人能扣帽子，我們能摘帽子?！迸戆舱f，“不過，國民政府雖然發表合作宣言，但話不能全信。你今天暴露自己，可能有麻煩?！?/br>
    仇博裕：“既然之，則安之，我會全面整頓鷹記，救國救民?！?/br>
    正事說完，陸姩才開口：“仇大老板，之前形勢不對，我有一事不方便過問?！?/br>
    仇博裕：“彭太太請講?！?/br>
    陸姩：“上一次的電影，你是取材自哪里？”

    仇博裕：“那是我一個朋友的往事?！?/br>
    陸姩攥緊了手，有什么朋友的往事能和她與她男朋友的過去相似呢？“這位朋友在哪里？”

    “我已經聯絡不上了?！背鸩┰?，“彭太太為何這樣問？”

    陸姩：“仇大老板拍的那一個故事，讓我懷念我的男朋友?！?/br>
    彭安望了陸姩一眼。難怪她在那一場電影之后大發脾氣，失去冷靜。

    仇博?？戳丝磁戆?，斟酌著開口：“年輕男女的浪漫都是相似的?！?/br>
    陸姩：“我的男朋友名叫紀上章?！?/br>
    仇博裕臉色一變。

    陸姩追問：“莫非仇大老板認識？”

    仇博裕：“我沒料到，彭太太是我電影的當事人?！敝皇?，“彭太太的男朋友”，怪怪的。

    陸姩面色煞白。

    “前幾年，我去上海認識了紀先生，聽他說起過他和女朋友的往事。紀先生是愛國義士，他是我的引路人，贈了我幾本書。如果不是紀先生。我至今都是一個逞兇斗狠的小混混，沒有國與家的理念?！背鸩┰２恢憡ㄐ彰?，但當下這場景，又不好再叫她“彭太太”，索性省略稱呼?！苞椨泴δ阒T多不敬，仇某向你賠罪?！?/br>
    ＊

    陸姩跟著彭安走出影院，回頭望海報。

    上次的羅曼蒂克海報早已被撤下，現在貼在正中央的，是一群匍匐前進的人。一大群英勇的戰士全是主角。

    二人上車。

    她沿路再也沒有見到任何關于上次電影的信息。她仰仰頭，靠在靠背：“彭安，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了。陳展星要抗日救國，我和他的恩怨就當是他中了那一槍算了結。你偽裝真性，我對你耍心計，互相扯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