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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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運氣不是特別好,她剛剛站到路上,遠處就來了一輛軍用摩托。 車上的人……是日軍。 陸姩迅速回到山上。她聽見有人用日語喊話。 兩個日本兵追了過來。 她左轉右轉。 日本兵追不到人,其中一個開了槍。 子彈擦過她的身邊。她震了下,腳下踢中一個石頭,跌倒在山地。 語言不通,她沒有辦法巧言令色,拖延時間。她已經在盤算自己的結局。如果她被抓到,首先要保命。有進一步機會的話,她要拉日本兵陪葬。 林間草有一米高,她匍匐,低著腰。她慶幸天色越來越暗,她的身子完全藏進草叢。 日本兵追不上人,又不知路,只能連連開槍,向著黃昏的山里射擊。 到了這個時候,陸姩只能拼運氣。她剛才遇到這兩人,已經是倒霉。所以……老天不大眷顧她。 日本兵收起槍,拔出腰上的長刀,在草間劈來劈去。兩人細細碎碎說著什么,聽語調就不是什么好話。 再往里是深山。進去深山的人,從沒有出來過。 男朋友走了以后,陸姩的這條命相當于行尸走rou。她想,能殺兩個日本兵,就算讓她搭上這一條命,也不吃虧。 尖利的刺刀砍著綠草,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日本兵再往前兩米,刀尖就要劃到陸姩的臉上。 她屏住呼吸。 日軍什么德行,她早有耳聞。她做了兩個打算,一是把日本兵引入深山。如果計劃失敗,那就以退為進,先順從,再反殺。 當機立斷。陸姩拔腿就跑,要一鼓作氣沖進深山。 日本兵嘰里呱啦地叫著。 緊接著,山林響起震蕩的槍響。所有的動靜在這三秒結束,一切回歸平靜。 陸姩向前撲了一跤,倒在草叢。膝蓋磕到了旁邊凸出的硬石塊。她顧不上疼痛,站起來又要向前去。 后面傳來一聲呼喚:“陸小姐?!?/br> 她停下。 來人是穿著巡捕制服的張均能。 “張巡捕,你怎么在這里?”陸姩再看,發現兩個日本兵倒在草叢,一動不動。 張均能握著槍,眼眸銳利如鷹:“我要去東五山,途經這里,正好見到他們上山,我跟過來看一看?!?/br> “東五山現在很危險,你去做什么?” 就是因為危險,他才來的?!澳沁呍趺礃??” “大家全跑了。典獄長說要轉移犯人,但幾輛車坐不下那么多人,剩下的只能跑?!标憡▎?,“日軍是不是殺過來了?” “大軍沒到,來的應該是先行隊。我一路過來,暫時只見到這兩個日本兵?!睆埦軉?,“陸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br> 天色漸漸淡去。張均能收起槍:“夜里很危險,我們要趕緊下山?!?/br> 將要走,陸姩說:“等一等?!彼龘炱鹑哲姷拈L刀,刺向中彈的二人。 兩把長刀分別立在兩個日本兵的心口。 她唾罵:“日本鬼子?!?/br> * 陸姩上了張均能的車。 車子急速,路上幾乎沒有人。直到前方出現一輛車。 東五山的軍車就是這樣,掛著一塊將要發黃的篷布。 陸姩的心跳了一下:“張巡捕,那輛好像是東五山的軍車?!?/br> 張均能目力驚人:“一直停著不動,可能出了狀況?!彼认掠烷T。 陸姩突然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她覺得地上有什么東西,而且有不祥之兆。 車子近了,照出平坦的路面。軍車下躺了些穿著囚服的人。 陸姩:“張巡捕,停車?!?/br> 張均能減了車速:“不知道周圍有沒有埋伏,我們盡快離開比較好?!?/br> “張巡捕,停車?!彼B眼睛都不眨,一張臉像是凍住。 他立即剎車,停下。 她沒有時間去想周圍是否有埋伏,下車沖了過去。 張均能緊緊跟著。 天地很安靜,天上僅剩微弱的光。 軍車的駕駛座,司機歪倒在方向盤,身上滿是鮮紅血跡。 張均能探了探司機的鼻息。 人已經沒了。 車的另一邊有死去的犯人。旁邊是一個獄警,手里握著槍,睜眼睛望著天。 獄警和犯人同時死亡,張均能猜測是日軍所為,他用手掌蓋住獄警的眼睛,令他瞑目。 陸姩的步子驚慌又無力。那一個個穿著囚服的人,都是死尸。她覺得自己腳下似乎踩了棉花,虛浮無力。她跨過一具一具的尸體,見到馬水蓉的臉,她停了下,又再搜尋。 終于在山邊見到。 “李黛?!彼怎咱勠劦嘏苓^去。 李黛側躺著,血從額頭的傷口流下來,滲進草地。 陸姩膝蓋發軟,撲通跪下,撫上李黛的臉,摸到的已經是冰涼的尸體。沒有溫度??墒?,她們今天最后一次見面,說好了要重逢。 “這里不安全?!睆埦茏⒁馑闹?。這片地都是矮草,容易暴露。 陸姩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陸小姐?!睆埦軓奈匆娺^失魂的陸姩。她可能柔弱,可能慌張,但她所有的喬裝之下,都有一份平靜。 “她是李黛,她是李黛?!标憡ò牙铟毂г趹牙?,喃喃念著。這是她在東五山最親近的人,一個怯生生的善良小姑娘,曾經紅紅的臉蛋,現在像是涂了一層白泥。 張均能蹲下來,鎮定地說:“日軍隨時會來,我們要趕緊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陸姩的臉貼住了李黛的臉,蹭到上邊的血跡,她哭著說:“是我害了她,是我送她上車的?!?/br> “這不是你的錯?!睆埦苋滩蛔》隽朔鲫憡ǖ募?,“這是戰爭?!?/br> 什么安慰,陸姩都聽不進去:“她是我唯一的姐妹……” “我知道,她一定是個好姑娘,所以我們要給她一個平靜的安息之地?!睆埦苋崧晞裎?。 她沒有動靜。 他按住了她的肩:“陸小姐,外面在打仗。坐以待斃,我們都將是亡國奴?!?/br> 她終于回了神,抬起頭。 “我們走?!睆埦芩劢侨杂袦I水,他用袖子替她擦了擦,拉起她。 陸姩仿佛回到男朋友死亡的時候,心灰意冷。那時她只有一個人?,F在,她恍然發現,原來張巡捕已經把事情辦好了。 張均能將李黛抬到后備箱:“陸小姐想讓你的姐妹葬在哪里?” 陸姩渾身像是被xiele力氣:“北坳山?!?/br> “晚上不方便,明天我陪你去?!彼M來,又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過了半晌,陸姩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么:“我無親無故,早沒了歸處?!?/br> 張均能想問去不去彭安那里,但她不說,張均能不清楚她和彭安現在的關系。 “住旅館?”張均能想了想,“對了,我家有一個小閣樓,租客剛剛搬走,正要招租。你不嫌棄的話,可以暫住一段日子?!?/br> 陸姩抹了抹臉,很久很久沒有哭過,都忘了淚水干涸時能扯著眼皮疼:“謝謝你,張巡捕?!?/br> 車子急速,張均能的聲音卻很慢:“我在警校有一個好兄弟,他在一次抓捕行動犧牲了。那時的我和你一樣,天上有星星有月亮,但我見到的全是黑幕?!?/br> 一個人愿意將自己傷疤揭開,說給別人聽,是莫大的安慰。人習慣性尋找同類,同樣的痛苦更能安慰人。陸姩話到嘴邊,還是那一句:“張巡捕,謝謝你?!?/br> “先到我家歇歇吧?!睆埦懿认掠烷T,“明天陸小姐如果要住旅館,我再幫你安排?!?/br> * 回到張家,已是晚上。 “陸小姐,你等一等?!睆埦芟萝嚾?,不一會兒又回來,手上多了一件長外套?!澳阆扰线@個。太晚了,一時找不到新衣服?!?/br> 陸姩穿的還是囚服,她的身份的確不宜出現在張家。她穿上外套,扣上了全部扣子,再卷起囚服的褲腳:“張巡捕,謝謝你?!?/br> 張均能出現的時候永遠都是在辦案,陸姩不知他的家庭情況,這時聽他說起才知,張家父母是知識分子。父親在大使館任翻譯,母親是一名教師。 張母正好在廳里,見兒子身邊站了一個姑娘家,她訝異:“均能,這位是?” “我的朋友。陸小姐失去親人,無處可去?!睆埦軠睾偷卣f,“樓上的小閣樓不是空著嗎?我讓她暫住一段時間?!?/br> 陸姩的外套扣子扣得很結實,張母沒發現底下的囚服,只覺這個姑娘的外套很是眼熟,再打量,她的褲子有點舊,不過人很漂亮。 張母:“原來是朋友啊,進來吧?!?/br> 陸姩低著頭:“張伯母你好?!?/br> “你好?!睆埬感χf,“房間已經收拾干凈了?!?/br> 陸姩向張母鞠了一個躬,跟著張均能走。 小閣樓名叫小閣樓,房間很大。一張雙人床,一個木衣柜,以及一個小小的淋浴房。 張均能開了閣樓的小窗:“你要什么生活用品,跟我說就行,我來安排?!?/br> “張巡捕,這房子不是出租的吧?”他的家境看著是有錢人家,大概不稀罕這一個房間的租錢。他說出租可能是為了顧及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