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王蛇立在原地，蛇身柔軟有力，與他對視。過了一會兒，它吞食了鳥蛋。

    與此同時，彭安接到了梁助理的電話。

    梁助理把柳枝的資料一一念給彭安聽，還講了一下她在面試現場的表現。

    彭安對柳枝的工作能力不感興趣，他問：“她有兄弟姐妹嗎？”

    “資料上是沒有，但她說過，家里有個jiejie，小時候走散了?！?/br>
    “哦?！?/br>
    梁助理有些不解，彭安的語氣為何突然冰封三尺。但不解的事情多去了，梁助理更好奇，彭安什么時候對女人有興趣了。

    “你去忙吧?！迸戆矑焐想娫?。

    梁助理的匯報平平無奇。

    彭安又聯系了金長明：“金律師，銀行新來了一個名叫柳枝的女人，你幫我查一查她的真正來歷?！?/br>
    “女人？”金長明以為，彭安的世界里只有陸姩一個女人。

    “這個柳枝長得和東五山那個女人很像?！?/br>
    “是她？”這就說得通了，能讓彭安提起的女人始終和陸姩有關。但，既是銀行新進的人，肯定遞交過一份資料的?！芭硐壬绾蔚弥辛硗獾谋尘?？”

    “她出現在我身邊的次數太多?！倍嗟昧钊藨岩?。

    柳枝像極了陸姩。

    陸姩美就美在五官的沖擊力，不僅精致，而且默契。眉上挑了，眼睛盈滿清輝。唇角揚起來，鼻翼又恰如其分地舒展。

    能讓陳展星神魂顛倒的女人，其獨特的意趣，任憑柳枝長得再像也無法企及。

    ＊

    金長明剛掛上電話，有人敲了他的家門。他開門，見到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中年男人。

    這是陳家的管家，常年服侍在陳大當家身邊。

    金長明暗自嘆氣，以前進陳家，以為是份肥差，自打陳展星入獄，他才知道什么叫棘手。他擰擰鼻梁，打起十二分精神：“你好，陳管家?！?/br>
    陳管家面容嚴肅，目光銳利：“金律師，陳大當家想見一見你?！?/br>
    金長明：“好?！?/br>
    陳管家：“今晚有空嗎？”

    “有?！本退銢]空，金長明也會擠出時間來。

    陳大當家，大上海叱咤風云的人物。他建立的云門，如今是三大幫派之首，而且，他是法租界的華人委員。

    別人一聽到幫派二字，會覺得領軍人物肯定是彪悍大漢。

    陳大當家的面相很清秀。衣著簡潔，馬褂的領子高高立起，袖子寬松，長袍上繡著若隱若現的金絲線。

    金長明畢恭畢敬，他與陳大當家見面的過程很簡短，總共三個回合。

    陳大當家第一問：“他要延期，你知道嗎？”

    金長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知道但沒阻止，不正是律師失職嗎？

    陳大當家第二問：“他為女人去的？”

    金長明還是沉默，是或者否，估計陳大當家已有答案。

    “你攔住他?！标惔螽敿艺f話常有顫音，并不細弱，很像是臨戰前的克制。

    “是?！比欢痖L明攔不住陳展星，也勸不了陸姩。他一個聽命辦事的工具人，面對東五山的那對男女無能為力。他苦惱地又擰了擰鼻梁。

    唯有在東五山之外努力一把了。

    ＊

    又到了陳展星去東五山勞作的日子。

    他見到鐵網就會想起，陸姩在鐵網的另一邊，給他展示一片雪白。那一天，他在浴室里狠狠搓自己的兄弟，足有二十分鐘。

    這會兒，男人們說起對面的女人。討論最多的，是一個新來的美女。

    陳展星望過去。

    人是美的，比陸姩更豐/滿。

    陸姩太瘦了，下巴尖尖，鎖骨清晰。

    聊著聊著，一人突然說：“c307怎么在太陽底下越曬越白了？皮膚晶瑩剔透，要發光啊?！?/br>
    另一人說：“你以為她是電燈泡啊?！?/br>
    聽見c307，陳展星才提了提神，目光追隨而去。

    陸姩穿著寬大的囚服，蹲在地上除草。她被一米多高的雜草圍住，更顯嬌小，像極了一只小小的流浪貓。風卷起她的袖子，膚白如冬雪。

    陳展星忍不住，拿出一支煙。

    旁邊一人趕緊過來，擦上火柴，為他點煙。他恭敬地說：“陳哥，你快要出去了吧？”

    煙絲點燃，沖進鼻腔的味道緩和了陳展星的火氣，他吸一口煙：“嗯?！?/br>
    那人諂媚一笑：“我也快了。陳哥，出去多關照關照我唄?！?/br>
    陳展星懶洋洋地靠著樹：“我再住幾個月也無妨?！?/br>
    “陳哥……”那人的笑臉僵住了，“不是吧，你喜歡上東五山了？”

    “我有罪，要贖罪?！睙熿F里的眼睛藏起了陳展星所有的情緒。真是可惜，假如這里不是監獄，他猜那個女人會主動來獻身。畢竟她擅長美人計。

    他嘆一口氣：“太可惜了?！?/br>
    第13章

    東施效顰，愚不可及。

    “我也有罪?！崩洳环赖?，旁邊響起一道細細的聲音。

    這是廢話，沒有罪的人誰上東五山。

    說話的人是錢進。今天他干活很賣力，說起話來總有點哀怨的調子。

    陳展星抽了一口煙，問：“什么罪？”

    錢進停下勞作，他的身體重心靠在手里的鏟子上：“我突然發現，我是一個無情的人?！?/br>
    四周靜默數秒，之后爆出哄堂大笑。

    “以前不知道，你這么會說笑話?！庇幸粋€男人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

    錢進的性格在這一群人之中最是懦弱畏縮，所有人都當他是一個軟柿子。

    錢進辯解說：“你們不懂?！?/br>
    “我們當然不懂?！蹦侨死^續笑，“我們沒聽過誰因為無情，要來東五山贖罪的?！?/br>
    聽著眾人的嘲諷，錢進不作聲，索性又到陳展星的面前當狗腿子：“陳哥，我的活干完了，我來幫你?！?/br>
    陳展星樂得清閑，他抖了煙灰：“巡捕來找你就是為了這個事？”

    “哎？”錢進有點受寵若驚，他以為陳展星不關心他的一切。

    陳展星當然不關心，只是聊點有的沒的，降降心火。

    陸姩離得較遠，見到她的人，他燥火爆發。見不到人，他被撩著走，去哪個方向都跟無頭蒼蠅似的。

    “我的前女友失蹤了，當巡捕告訴我這一消息的時候，我發現我不是很關心?！卞X進仿佛陷入回憶，“我從學生時代認識她，我讀的不是書，而是她。我和她一起之后也有過美好回憶。我竟然不關心她了?！?/br>
    “哦?！标愓剐切牟辉谘?，眼睛又飄向了鐵網。

    “陳哥，你的學生時代呢?！卞X進問。

    “嗯，有讀過一個人?！标愓剐呛芊笱?。

    錢進拍馬屁這么久，可算等到一個陳展星坦露心扉的時刻，他恭維幾句：“能令陳哥上心的，肯定是傾國傾城，品學兼優的大美人?！?/br>
    “是個美人，但他是男的?！标愓剐且娕戆驳牡谝幻?，就知道彭大美人的外皮下藏著冷血無情。他想摘下彭安乖學生的假面具，于是才接近彭安。

    果然，彭安和他是同類。

    說起“大美人”，錢進望向陳展星。

    今天早上，陳展星剃掉了胡須。

    “陳哥，我發現你去東五山的時候，很有儀式感?！卞X進跟人精似的，憑一雙眼睛就能溜出來誰強誰弱。他能發現陳展星上工前的變化，基本上是沒跑了。

    陳展星笑了一下，這是他和陸姩的特別約見。

    天氣很干凈，回到了暖洋洋的明媚季節。

    陳展星徑自在樹下抽煙。煙的味道和從前一樣，然而什么東西都無法驅散他心尖上的癮頭。

    粗壯樹干遮住他的身影，這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在等，等一場邂逅等一場，又能讓他輾轉難眠的艷遇。

    另一邊幾個男人朝這里望過來。

    男人甲鋤了兩下地，放下鋤頭：“每次來東五山，陳哥一定要站在那里抽煙，又不讓我們靠近。那棵樹是他種的??？”

    男人乙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陳哥和一個女的……”

    話停在半截，招來幾雙發亮的眼睛。

    男人乙賊笑：“好上了?！?/br>
    “這他媽！”男人丙罵了一句，“誰呀？”

    “c307吧?！蹦腥思渍f，“我觀察過，她經常蹲在那棵樹下拔草。哪有什么草可拔，都是荒地?！?/br>
    男人丙進來已經有兩年，他忍不住手指發抖：“陳哥這么厲害？人進來了，還能勾女人？”

    男人乙：“你沒見陳哥那張臉，長得跟神仙一樣。我要是女的，我也迷戀他?！?/br>
    男人甲：“你這話被陳哥聽到，他會打得你滿地找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