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過多的巧合，就和人為無異了。

    張均能和田仲回來上海，是在兩天以后。

    夜總會的案子正在調查之中。負責這個案件的巡捕，中午和張均能，田仲一起吃飯。

    “夜總會？”張均能有莫名的直覺，“受害者是什么身份？”

    “銀行的股票經理?！毖膊墩f，“他的工作范圍特別廣，是幾個官商的私人顧問?！?/br>
    田仲：“官商都有誰？”

    巡捕：“市政府的官……還有，蒲弘煒也是?！?/br>
    田仲：“他？”

    張均能：“有線索嗎？”

    巡捕搖搖頭：“還在查，一個證人說是棕色衣服的男人，一個證人說是黑色衣服的女人。兇手做了偽裝，我們到處在找?！?/br>
    女人？張均能和田仲互看一眼。

    田仲：“兇器呢？”

    巡捕：“一把普通的匕首?！?/br>
    張均能：“受害者的傷怎么樣了？”

    “運氣好，脫離生命危險了?！毖膊冻酝炅孙?，有事先走。

    剩下的田仲和張均能沉默了一會兒。

    “這個彭安……”田仲突然嘆氣，“又是和蒲弘煒有關系啊?！?/br>
    “嗯?！睆埦艿筒豢陕劦卣f，“過多的巧合，就和人為無異了?！?/br>
    田仲正要說話，身邊位置又一人坐下。

    田仲及時把話咽了下去。

    “張田？田張？”坐下的巡捕調侃說，“你們倆真是形影不離啊?！?/br>
    田仲和張均能都笑了笑。

    三人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離開巡捕房，田仲乘坐張均能的車回去。

    田仲問：“你見過她沒？”

    突如其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張均能聽明白了：“這次回來，還沒見過?！?/br>
    田仲：“之前有沒有給她套話？”

    “她的心理非常強大，沉著冷靜，對答如流。沒有證據的話，她是不會松口的?！蓖Ａ艘粫?，張均能又說，“就算有證據，她也未必肯承認?！?/br>
    其實兩人說這些，都是在猜陸姩是兇手。

    “那群人不是好東西，可再壞也不是她來動手的啊?！碧镏俚恼Z氣很惋惜。

    “嗯?！睆埦軉恿塑囎?，“呂愷的情況如何了？”

    “還是那樣。醫生說清醒的可能不高。呵，他要是醒了，多少人等著審他?！边@時，車子駛入一段泥路，顛簸了一下，田仲的話斷了兩下，“說起呂愷，有一件事，我想問很久了?！?/br>
    “問吧?！睆埦鼙M量避開坑洼路面。

    田仲：“陸小姐為什么要暗示你，她的案子被呂愷蓋住了？她不說，我們不知道呂愷跟她有仇。大火一事，她可以洗脫。但她還是告訴你了。為什么？”

    田仲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出口，她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這只有她知道了?！睆埦芷届o地回答，“她謹慎縝密，按理說不該有這紕漏?！?/br>
    “反正?！碧镏俾柤?，“她這人挺棘手的?！?/br>
    “我們現在是憑直覺查案，希望我的直覺是錯的?！鳖D了下，他像是下了什么決心，“我會盯緊她?！?/br>
    田仲緩緩地說：“陸小姐男朋友的死亡，所有記錄都被呂愷做過手腳，涉事人有幾個？受害者除了她和她的男朋友，還有沒有其他人？我們都不知道。還是撬撬她的嘴吧，憑我倆無頭蒼蠅一樣查，太浪費時間了?！?/br>
    車子駛入平路。

    “知道了?！睆埦苷f，“以后這事不在巡捕房說了，我們調查呂愷，又沒證據，傳出去影響不好。等有進展了，我再向副巡匯報?！?/br>
    “好，有事你擔著啊?！?/br>
    ＊

    春天走了，陽臺的幾盆夏花，到了綻放的季節。

    這一天，陸姩約了張均能吃飯。

    這次不是她故意的，而是衛生間洗手盆的水龍頭壞了，他自告奮勇過來修。

    她自然答應。

    早上，陸姩照例擦拭男朋友的照片，和他說：“你見見這位張巡捕，是個好人?！彼俏钦掌?，嘴上還有記憶里的芬芳。

    敲門聲響起了。

    陸姩過去開門：“這么早呀？”

    一段時間沒見，張均能的皮膚黑了些，白襯衫穿在身上，雅人深致。主要還是面相清秀。

    他說：“很久沒當修理工了，怕太花時間，趕不上午飯?！?/br>
    她失笑：“張巡捕謙虛了呀?！?/br>
    “不，我說的是實話?！彼哌M來，轉眼把她的房間看了一圈。

    租房的那天，他也來過?，F在添了她的用品，簡單又有生活氣息?！拔乙郧霸趯W校經常修水修電，出來以后，朋友比我能干，我就沒施展的機會了?！?/br>
    “咦？”她訝異地問，“你的女性朋友遇到問題，沒有向你求助過嗎？”

    張均能搖搖頭：“沒有女性朋友?！?/br>
    陸姩：“我難道是第一個？”

    他笑笑。

    陸姩：“真是榮幸。只有我才有接近你的好機會?！?/br>
    “難道說?！彼此?，“你的水龍頭是因為想接近我而壞的嗎？”

    “下次吧，這次是真的壞了?！彼纹さ卣f。

    “工具箱在哪？我先弄吧?！睆埦艿淖⒁饬Ρ蛔郎险掌^去。

    照片里的男人生得英俊，一口白牙閃閃發光。

    陸姩指指衛生間的方向：“工具箱在那里?！?/br>
    “嗯?！睆埦艿哪抗鈴恼掌频搅怂哪樕?。

    她說：“他是我的男朋友?！?/br>
    張均能沒有多問。他在鎖上水龍頭螺絲的同時，也在擰緊自己的同情心。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只有死去的男朋友?！吧類蹍螑稹?，是一個幌子。

    “辛苦你了?！毙⌒〉男l生間，占了兩個人就顯得擁擠，陸姩只得停在門口，“張巡捕，我先去做菜?！?/br>
    “好的，謝謝?！睆埦軒紫戮托藓昧?，他洗手出來，兩三步走到廚房門口，“有什么需要幫忙嗎？”

    陸姩回過頭：“你這么快就弄好了？”

    “還行，以前修理經驗豐富?！睆埦芤性陂T框。

    “謝謝你，張巡捕?！彼粗目☆?，一時半會沒了聲音。直到他笑意漸深，她訕訕地說，“要不，你過來洗菜吧?！?/br>
    租的這房子，哪兒都小。兩個人并肩站在廚房，沒有轉身的余地。假若這是一對情人，這是培養感情的好地方。不過眼下二人的關系不明不白，張均能高大健實，陸姩被擠到門框邊去，又不敢吱聲。

    突然，他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兩人幾乎貼身。他的手要是在抬上幾公分，就要碰到她的高聳。

    他不自然，退了半步：“那……有沒有什么事能去外面做的？”

    “你去擇菜吧?！彼曇糨p輕的。

    “好?！比欢D身的時候，他又蹭到了她的身體，“抱歉?！?/br>
    “沒關系?！标憡ǖ土说皖^。

    張均能坐在餐椅上，偶爾望向廚房。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白上衣，黑裙子，正是青春綻放時。

    終究是不愿意一個受害者走上不歸路。吃飯的時候，張均能不急不緩地問：“陸小姐，上次我問你，你曾報警的事?！?/br>
    她低頭吃飯。

    他給她夾菜：“是不是和蒲弘煒有關？”

    “如果我早遇上你，我會回答?，F在……”陸姩放下碗筷，雙手縮到了桌下，緊握成拳，“張巡捕，你是個好人?？伞阋胂胛业母惺?。我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要指證他們，我需要放棄我的一切。你們辦案講求證據，可這件事這么久了，我還有什么證據呢？就算我去報警，還要向你們一遍一遍重復當時的細節，你想過沒有，對我而言，那是另一種形式的傷害?！?/br>
    “我知道，你要面臨的處境，我都想過。我一直很矛盾?！睆埦茴D住，“但是我無法坐視不理?！?/br>
    她怔怔的。

    “你假設的一切都是在暗示我們巡捕不作為?！彼f得自然，“如今是亂世，我承認有害群之馬，可是你不能因為一個人，而否認其他所有的巡捕?！?/br>
    “張巡捕，我很相信你?！?/br>
    張均能追問：“男朋友的死，你放下了嗎？”

    “放不下……又如何？”陸姩喃喃地說，“人生如浮萍，我算是體會了。我跟了呂巡捕，就是不再追究了。當是一場噩夢吧?！?/br>
    “你別自暴自棄。珍惜自己，會遇上真心待你的?！?/br>
    她覺得他的嗓音像是三鮮豆腐，又清又暖?！澳鞘?，太難了……不想再提了?！?/br>
    “好，我不問了?！睆埦芗皶r打住，換上輕松的調調，“對了，你的廚藝不錯?！?/br>
    陸姩認真地說：“張巡捕，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彼髅鲬岩伤?，卻也愿意為她著想。這才叫相由心生，俊到無邊無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