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 “什么叫……活不過十六歲?”純粹看向葉良辰,他的臉在斑斕的細碎光線里顯得更加精致脆弱。 “字面意思?!比~良辰趴著打游戲,下巴擱在枕頭上:“小時候有回吐血吐個不停,搞得好多醫生來看,最后不知道從哪弄來個老道士,神神叨叨各屋轉悠,最后說什么金什么土的,我就記得一句命不過十六。當時沒勁兒睜眼,估計都以為我沒醒呢吧。后來爺爺跟陸媽都沒提過這事兒——你看房子里家具擺設,都重新排過一遍,打掃歸打掃,不能挪位置的?!?/br> 葉純粹裹緊了被子,不知道究竟是真的,還是葉良辰又在逗她玩。 “是不是當時沒睡醒,這些都是夢里的事情呀?”純粹說:“再說,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葉良辰橫她一眼:“得得,愛信不信,我還懶得跟你說呢?!?/br> “那要是真的,老道士沒給你留下平安符之類的嗎?我看電視劇里都是這么演的?!?/br> “沒有?!比~良辰回答得很干脆,好像又有點生氣了。 純粹又自討了個沒趣,干脆也閉了嘴,思考社團的事兒。 鋼琴社到底要不要參加呢? 鋼琴確實算是自己的特長,但自己本身并不算喜歡…… 當初是舅舅替自己選擇了這個“興趣愛好”,迫使她獻身這仇視但反抗無效的高雅藝術。鋼琴的枯燥她可是受夠了!可是,王穎師姐是多么令人向往呀! 她那么厲害,身邊的朋友那么多,如果自己加入了鋼琴社,會不會以此為契機,從此順利融入那群新潮學生的世界呢? 動漫社呢,自己雖然很想參加,但自己毫無特長。趙磊師兄說自己適合cos,可她沒有勇氣面對鏡頭,再說有些衣服穿著太另類…… 正神游的時候,她發現葉良辰忽然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怎、怎么了?” “哼?”葉良辰支著下巴打量她的臉,說:“我忽然發現,咱倆長得并不是特別像啊?!?/br> 純粹摸摸自己的臉,木訥道:“嗯,我確實不比你漂亮?!?/br> 葉良辰翻了個白眼:“無聊?!?/br> - 最終,在張倪倪的鼓動下,純粹參加了鋼琴社;但是在趙磊的爭取下,純粹成為動漫社的編外成員。 以后純粹就是鋼琴社的正式成員了;動漫社這邊呢,不用日常露面,但如果人手不夠需要幫忙,純粹也會來頂上空缺。 其實中學生活的開啟還算順利,畢竟,這回,純粹不再是孤身一人闖入新環境了。 葉良辰曾云:葉純粹學東西雖然比不上他,但也不算慢。因此純粹在新環境里適應得很快。 倪倪參加了舞蹈社,舞蹈社是有名的交際社團,經常跟鋼琴社等社團聯動,純粹總能看到倪倪活潑的熟悉身影活躍在人群中,這也讓她感到安心。 而王穎、趙磊等高年級學生對待新生也足夠溫柔友好,偶爾的小尷尬也都被化解掉了,這讓純粹覺得自己好像活在夢中的粉色泡泡里。 忘了說,還有時常往他們學校跑的韓維和。 韓維和以每周兩次的頻率風雨無阻往四中跑,眼睛幾乎黏到葉純粹身上。 即便葉純粹是塊木頭,也察覺出了韓維和對自己與對別人的不同,可十幾年根深蒂固的自卑哪里是一兩年就能夠消解的?讓這孩子只直面傻子韓維和熱烈的感情,依舊難于登天。 可恨韓維和也缺根兒筋,只知道孔雀開屏一樣獻殷勤,全然不顧對方心思;姓韓的不曉得體察心思,姓葉的一悶頭自顧忸怩,好端端一樁初戀就多了幾層波折。 說韓維和遇挫之前還得說一說倆中學之間的淵源。 B城學校海了去了,政、軍、教、商等各界關系網盤根錯節,一二三代下來免不得生出明里暗里的交集沖突。 內外東西城區的學生多半知道這么句順口溜:“附中遍地土匪,四中專出小開!” 附中是政府特殊批準的干部子女與民工子女“同學同讀”的示范學校,實際上以“起帶頭示范作用的干部子女”為主,就讀的非干部子女,要么托關系進,要么成績格外優異,學校也很樂意收進來長面子。 為什么說“遍地土匪”呢?主要是上些年有個大官的兒子就讀于這個學校,與人起了沖突,將人打殘了,最后不了了之。當時不知是誰嘴瓢了一句:“這不就是土匪作派!” 有些公共知識分子連忙借題發揮,寫出文章從此事出發,一路怒斥到國家體制問題,于是“土匪”這個事情悄悄傳下來了。 四中出小開,則是因為四中多是海歸或商人子女,有錢無權,在B城遍地大小官這種地方難免被權貴子弟低看一眼?!靶¢_”是南方城市的方言,指恃著父輩財產的富家公子,在這語境里多半帶著貶義。 附中與四中被這句俗語綁一塊兒,卻是誰都不服誰。 尤其青春期孩子好勝心強,各個學校里都有炸刺兒的,同校里炸刺兒的碰上了,或許還能握手言和稱兄道弟;要是附中的跟四中的對上了——嗬,那可了不得! 炸刺如李如風雖然也不是省油的燈,但并不紈绔,再說家里規矩大,他在學校里搞些惡作劇,卻不從做太多出格的事情。加上原先跟韓維和一個學校出來的,盡管現在韓維和就讀于附中,關系還是跟原先一樣好。 可總有些做事不思量前后的,以給父母惹禍為潮流的——比如眼前這幾位。 韓維和這回就穿著附中校服,在門口填了個訪客表格,大搖大擺進來了。 可巧今天張倪倪不在,于是只剩韓維和跟純粹兩個人并肩在校園里走著。純粹問了問劉淇奧最近怎么樣,韓維和回了幾句,暫時找不到其他話題。心里正抓撓她為什么對劉淇奧這么上心,左邊肩膀就讓人撞了一下。 都不是傻的,這力度是不是故意的,誰都心里門兒清。 韓維和盡管對葉純粹好脾氣,對張倪倪也樂呵呵的,跟熟人特別仗義——但這可并不代表他脾氣好。跟熟人,只要不涉及原則問題,韓維和是特能包容的;可要是不認識的人閑著沒事在他腦袋上動土,那可就惹了閻王爺了。 于是韓維和一梗脖子,左手一抬,揪著剛才撞膀子那男生的領子,笑模樣也沒了:“道個歉?” 那男生混慣了,又仗著自己是初三的,個子也不低(跟韓維和差不多高),也一橫脖子:“把手撒開?!?/br> 葉純粹哪里見過這陣仗,一時懵了。 她本來以為兩人還得像《一起來看流星雨》里那樣互相放放狠話,沒想到韓維和一拳就招呼上了;他一個外校的在人數上吃虧,但也夠厲害的,硬是在教導主任殺到現場前雨露均沾,讓打混架的都掛了彩。 等兩撥人被勸架的拉開,韓維和左邊下巴上也青了一塊兒。 別人身邊都有人,純粹本已經被擠到包圍圈外圍,覺得韓維和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怪不好,于是走到他身邊,擔憂地問:“還,還好吧?” 韓維和不知道當時哪根兒筋抽了,覺得心里被豆腐撞了一下一樣,心里的戾氣立即煙消云散,抬起手在純粹腦袋頂上摸了摸。 周圍本來就好多看熱鬧的,注意力本就都在這外校男生身上(而且這外校的還又高又帥?。?,這時候可好,注意力“轟”一下又聚焦在葉純粹身上了。 純粹臉又熱起來,她并不喜歡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感覺,拉著韓維和擼起來的袖子,面上鎮定,心里快哭了:“咱們…走吧?!?/br> 韓維和心里立刻炸開喇叭花,恨不能全世界嚷嚷: 她說“咱們”了! 她說的是“咱們”! “咱們”是誰?我們倆呀! 她還拉我袖子了! 她拉過別的男生袖子嗎? 心里喜氣洋洋的,嘴角就不自覺往上走,那邊挑事兒的一看:嗬?這孫子他還樂!這個可恨哪! 但韓維和這時候可不再想著“宜將剩勇追窮寇”,又往挑釁者那邊看一眼,最終乖乖跟著純粹走了。 這事兒不算大,似乎結尾也挺圓款,但純粹自此就開始躲著韓維和。 純粹心思一向細膩敏感,她覺察出韓維和還有她十分不了解的另一面——另一面可能隨時將她帶進某些她并不想參與的事情里。再說,她也并不想總是惹禍,心里到底還是更向往劉淇奧那種溫柔款款的大哥哥。 韓維和在感受到純粹的冷落之后晝夜輾轉,問張倪倪又沒個好聲氣兒,終于問到劉淇奧那兒去了。 “師兄,你待會兒有事兒沒?” 劉淇奧忙死了,跟韓維和沾邊的事兒基本就是吃喝玩樂,他哪有那閑心? 于是他拍拍韓維和肩膀:“這回算了,下次一定?!?/br> “師兄!”韓維和撕心裂肺喊一聲:“別下次了,這回不行,就沒下次了!” 劉淇奧忙歸忙,骨子里也是個樂子人,覺得韓維和這是有事兒,想吃瓜看戲。 “什么事兒???先說來聽聽?!?/br> 倆人還是在散打社,這會兒剛休息。 韓維和一聽有戲,立刻蹦起來:“你稍等,我給你買水去,可樂還是雪碧?” “可樂吧?!?/br> “滋啦”一聲,易拉罐拉環開了,韓維和一伸長腿,垂頭喪氣道:“其實就是純粹那兒,她最近忙什么呢,好幾天不搭理人了,我問張倪倪,她讓我滾,又不想去跟葉良辰那瘋子打交道,去學校找她也找不到,家里也總不在——師兄,葉純粹她到底怎么啦?” 怎么啦?她沒怎么啊。 劉淇奧悶不作聲聽完,心說前兩天去老爺子那兒看了看,純粹跟良辰不還地下室玩兒槍呢嗎,看著也挺開心,能有什么事兒? 他是七竅玲瓏心,早熟是一回事,敏感的養子身份又是一回事,不得不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與其說城府深,倒不如說被逼得慣會察言觀色,取巧人心。 老爺子好容易尋回來的外孫女可是心頭rou,自己要是跟她打好關系,是百利無害的事。再說,這姑娘也不讓人討厭。 劉淇奧一邊這樣勸說自己,一邊壓下莫名的煩躁,再次拍拍韓維和肩膀:“這幾天我也沒見到純粹,也許剛進初中還不太適應吧?;仡^幫你問問——還有,你們先前發生過什么事兒嗎?最后一回見面是什么時候?” 韓維和可覺得找到同盟了,一股腦把干架那事兒全說出來了。 劉淇奧面上微笑心里冷笑,心說這榆木疙瘩腦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就這還想抱上老爺子那寶貝疙瘩呢?得了吧!這水平將來也就配耍耍小明星。 他再次一拍韓維和膀子,笑得十分柔和:“別泄氣啊維和,有些事情貴在堅持,我相信你可以的?!?/br> 韓維和簡直熱淚盈眶了:“真的嗎師哥,我真有戲嗎?” 劉淇奧笑盈盈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真的,有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