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 第44節
在這么冷的水中堅持這般久,她不生病才是奇怪,而她非要這么做的緣由,陸崇想不出第二個。 那就是蘭馨堂那邊的岸上,有她害怕的東西,甚至,她極有可能就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不常在后宅,但人心是一致的,官場如此,后宅也如此。 聽完陸崇的話,云貞轉驚為嚇,她立刻低頭,手指擰緊外衣衣角,她有一種將自己裹得密實的沖動。 不必受冷風,不必聽誑語。 她不聰明,每次遇到危險,受到傷害,只想躲起來,連報復的心都不敢有。 這樣的她,哪里敢說出二房的事?何況比起夢里,她現在的日子,是越來越好的,她知足的。 可是,為什么眼前還是發酸。 云貞側著臉,避開陸崇的視線,嘴唇翕動:“我以后,真的會小心的?!?/br>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她聽得陸崇聲音微?。骸澳悴豢赡芊酪惠呑??!?/br> 云貞驀地一愣。 是啊,可她連是誰推她的,她也不知道,之前五郎的事,他要是出面,還是尋常,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她感覺或許是生病,自己腦子不太夠用,聲音顫顫:“我,我……” 她想叫他,不要再管她了。 他是侯府最清冷矜貴的人,拿自己這點小事招他,本就不適,他案上放的,應該是朝廷大事。 可是這話說出來,未免自作多情,她還沒那么厚的臉皮,認定陸崇就是為了她。 還沒等云貞決定說什么,馮氏的聲音傳來:“貞娘,貞娘?” 熱水燒好了,云貞晚上吃不下東西,馮氏知曉她餓了,還給她下了一把子面,這才耽擱了時間。 見著陸崇在,馮氏神色如常,只招呼道:“七爺,是還有事么?” 陸崇:“沒事?!?/br> 他看著云貞,說:“好好歇息?!?/br> 說完,男人轉過身,踏著月色離去。 云貞扶著門框,看了兩眼,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又死死抿著嘴唇。 他問自己,侯府有什么讓自己感到不安。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是這不安的一部分。 她怕他靠近,也怕他遠離,但注定得不到的東西,她本就不該肖想。 云貞抬頭看了下月,只覺眼眶微微刺痛。 這樣的夜,一個就夠了。 ... 隔日需上朝。 早晨天色昏黑,陸幽打著呵欠,一臉困倦,卻見陸崇披著一件銀灰色鑲狐毛氅衣,他站在馬車邊外,長身玉立,在叮囑星天什么。 陸幽道:“七弟,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頭干什么?” 陸崇回頭:“三哥,我正等你?!?/br> 陸幽奇怪:“什么事?” 陸崇開門見山,道:“二房的事,本不該由我說,卻該瞧瞧,二房是不是有些奴仆不夠忠心,蓄意戕害主子?!?/br> 饒是陸幽臉皮子再厚,聽陸崇這么說,臉也直燒:“這、這……咱府內不會出這種事的吧?” 陸崇言盡于此,說了別的:“我今日騎馬,先去宮里了?!?/br> 陸幽:“哦,好?!?/br> 他抓耳撓腮,也不知道二房出了什么事,叫陸崇這么告知自己。 旁的不提,七弟一嚴肅起來,他自己也怕,好似祖父當年的威嚴,一下又壓到他頭上。 何況他都說得這么明白了,他二房再不查,是要在大房那邊鬧笑話的! 一整個早上,陸幽心不在焉。 等晚上從衙署回來,他立刻鉆進蘭馨堂,找姜香玉說這事,姜香玉反駁:“你可真是好笑,七弟一句話,就值當咱們大動干戈?” 陸幽難得對她冷臉:“夠了,七弟都說到這份上了,咱們還不查,等著蠹蟲蛀壞咱們侯府嗎!” 姜香玉和他吵了架,又巴巴地去找姜老夫人。 老夫人聽說是陸崇叮嚀的,說:“崇哥兒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若果府中真有奴仆坑害主子,決計是不能的?!?/br> “便是有,也只能是大房那邊,不能與我們二房有關,香玉,這事你得肅查!” 姜香玉大腦冷靜下來,也發覺是有道理。 總歸如果是大房的問題,那他們才不用管,可二房跟大房持立這么多年,不可被抓著把柄。 于是這幾日,姜香玉逮著丫鬟們開始查。 而云貞這一病,又是閉門不出,等四五日后,好了個大概,也還不愿意出門。 她是怕了那雙手,若自己一個不慎,又被推到湖里,又是遭罪。 所幸陸蔻送了不少書來,還有靜遠堂。 云貞捧著靜遠堂送的書,神色怔愣,過了會兒,她放下那些書,咬著筆頭寫字,眼睛卻往那書上瞟。 忽的,外頭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小翠的聲比她的人兒還要先到:“姑娘姑娘,出事了!” 云貞一詫,站起身:“什么事?” 小翠這才推門,臉上卻帶著興奮:“姑娘,蘭馨堂抓到一個小丫鬟叫晚香,問出了話,原來姑娘那日落水,是她推的!她可真壞!三夫人現在叫姑娘過去呢!” 云貞呆了呆:“晚香?” 她都不認識這個丫鬟。 不對,如今是不認識,但夢里幾年后,陸蓓身邊本只有一個蓮心,添了個晚香,陪陸蓓出嫁了。 小翠說:“是哩,那丫鬟招了,說那天路過蘭馨堂,見姑娘落單,就心生憤恨,故意把姑娘引到假山處,趁姑娘不注意,把姑娘推到寧光湖?!?/br> 那日的細節,云貞一個人都沒說,但小翠這一囫圇復述,基本都對上了。 她本是懷疑過陸旭,但陸旭確實不在,再者,那次太過巧合,陸旭也沒能預測自己會從那條路過。 真的是一個叫晚香的丫鬟推的。 小翠又說:“她說自己是紅豆好姐妹,紅豆都是姑娘害的,才被趕出侯府?!?/br> 云貞:“竟是如此?” 她夢里都不知道,晚香和紅豆相識,并且情誼如此深,能為了被趕出侯府的紅豆,把她推到寧光湖里。 她抻平衣裳:“咱們這就去蘭馨堂?!?/br> 小翠:“欸!” 云貞步伐小但快,臨近蘭馨堂才換了氣,讓自己神色尋常些。 掀開毛氈簾,屋里透出一股梨花香,姜香玉坐在上首,陸瑩和陸蓓都在,地上跪著一個丫鬟,想來就是晚香。 云貞垂眼給姜香玉請安:“三夫人?!?/br> 姜香玉:“云貞,這丫鬟,就是推你下水那個,我們問得差不多了,端看你怎么想?!?/br> 看著晚香,云貞卻不知道該怎么回,反正她如何想,對姜香玉而言,并不重要。 晚香哭著求饒。 陸瑩說:“娘,晚香都招了,貞meimei住在咱們這兒,就是信咱們的,卻險些叫她出事,要么把晚香押送官府,要么直接趕出去?” 晚香回頭看了眼云貞,又求姜香玉:“三夫人,是我一時糊涂,三夫人饒命……” 見姜香玉不為所動,晚香又看向陸瑩和陸蓓,道:“二姑娘,四姑娘,我是昏了頭,可紅豆做的事,我都告訴你們了……” 云貞倏地盯著她。 陸瑩臉色一變:“來人快堵了她的嘴!” 陸蓓卻覺陸瑩反應太大,她還是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只說:“晚香,你在說什么?我們知道紅豆做什么事?” 姜香玉也直起身子:“什么事?” 晚香知曉自己沒有半分機會,失了掙扎的力氣,看向云貞,她突然咒道:“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一旁嬤嬤用破布塞進她嘴里,就這樣拖下去。 云貞手貼著心口,她的心,跳得極快。 姜香玉說:“她且要咒你,不必留著,就這樣打發出去,你覺得如何?” 云貞嘴唇嚅嚅:“是?!?/br> 她越驚惶,大腦越發清明。 二房和大房向來不對付,雖不禍及小輩,但陸瑩心里一直跟陸蔻暗暗較勁。 晚香與紅豆關系好,如果按晚香剛剛透露的,紅豆把自己原打算害南枝的計劃,告知晚香,晚香又告訴陸瑩和陸蓓…… 可她們不曾提醒過陸蔻,一次也沒有。 她們是在坐等陸蔻出丑! 事實是,夢里的陸蔻因此死了,陸瑩和陸蓓竟也是幫兇! 她望著滿堂活生生的人,只覺她們身子里,似住著青面獠牙的鬼。 她的心,驟然跌落谷底。 姜香玉又與她寒暄幾句,云貞便說身體不適,要回水天閣。 她一張俏臉蒼白,瞧著確實還在病中,姜香玉打發她先走。 云貞心里想著事,步伐虛浮,忽而見到前面的陸旭時,卻來不及避開了。 只看陸旭穿著一身月白色云紋杭綢直裰,就站在水天閣外,臨近會試,他本該在東山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