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痣(重生) 第27節
陸蔻將她牽到一旁坐下,揭開紗布,見傷口上了藥,瞧著不可怖,也怕藥性相沖,便沒給云貞用上新藥。 南枝這才說:“姑娘聽說貞姑娘燙傷了,可著急了,剛剛走得快,路上險些摔了一跤呢?!?/br> 陸蔻瞪南枝:“就你話多?!?/br> 那一剎,云貞又想哭了。 她輕輕捏著陸蔻的手指:“謝謝jiejie?!?/br> 不過,感動歡喜之余,她又奇怪,陸崇也才問了她的傷口,怎么陸蔻就趕過來了? 她看向陸崇。 他坐在正中央左邊的紅木螺紋官帽椅上,在她與陸蔻嘮嗑時,他檢查了一份文書,又折起一封信,遞給星天:“這封,加急送去四川?!?/br> 星天:“是?!?/br> 陸崇又問:“人來了嗎?” 星天:“雨山去叫,就快了?!?/br> 陸崇:“嗯?!?/br> 他還有事忙,卻不知道為何沒走,云貞呆呆地想,他總不會是想聽她和陸蔻絮叨吧? 突然,耳旁陸蔻問:“在小叔這畫畫,可還習慣?” 云貞回過神,說:“還好,不過確實有點難?!?/br> 她心里明白,這畫關乎陸蔻父親的死亡,又說:“我會好好畫的?!?/br> 陸蔻:“辛苦你了?!?/br> 后來,她聽說云貞只要了三十兩,心里直呼少了,叫小叔占了天大的便宜。 卻也是這時,雨山領著幾個人,從外頭進來:“七爺,人來了?!?/br> 竟是二房蘭馨堂的陸瑩、陸蓓還有陸昂。 陸昂走在乳母身邊,往日走幾步就撒歡要乳母抱,今日一步步板板正正,連手都不敢叫乳母牽,加之他長得可愛,這小模樣真像是觀音座下的金童子,叫人難以說一句重話。 三人走進正堂,恭敬地叫到:“小叔?!?/br> 陸蔻知道要發生什么,輕拍云貞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直到這時,云貞才回過神,她眨了眨眼,看看陸昂,又下意識看向陸崇。 陸崇神情端肅,他呷了口茶,一開口,就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威嚴:“說吧,昨天這個時候,蘭馨堂怎么回事?!?/br> 陸昂眼神明顯亂了一下。 陸瑩說:“小叔,昨日云寶珠打人后,我們就回去了,沒發生什么?!?/br> 陸崇:“叫人上來?!?/br> 外頭又走進來一個丫鬟,正是蘭馨堂昨個兒茶盞沒端好,潑了云貞,被斥責的秋果。 她被罰了幾個月月俸,不想在蘭馨堂了,想趁機換來大房。 于是,秋果福福身子,開口:“回七爺,昨天這個時候,我正在倒茶,被五公子故意推了下,茶盤翻倒,燙到貞姑娘?!?/br> 她朝云貞低頭:“貞姑娘,是我的不是,昨日沒來得及道歉,姑娘手上的傷,可還好?” 云貞愣了愣。 原來真的是為這件事而來。 她頗受寵若驚,對秋果搖搖頭。 陸瑩皺眉:“是你沒端穩,怎么賴到五弟身上?” 陸蓓也說:“是了,而且……”她看了眼陸蔻,“為貞meimei燙傷這種小事,鬧到小叔這里,傷了和氣,總不太好?!?/br> 她以為是陸蔻帶云貞來討公道。 陸蔻在場,也為坐實由她給云貞出面。 聽了這話,陸蔻性子再好,卻不是軟柿子,回:“四妹這么說,你要是燙傷了,也是小事?” 陸瑩忙為陸蓓說話:“大姐誤會了,四妹不是這個意思?!?/br> 陸蓓嘴唇喏喏,不好再說什么。 云貞旁觀著,門兒清,推測出陸蓓知道陸崇要訓斥陸昂,她又不想站陸昂,怕引得陸崇不喜,不惜露蠢,好讓自己合理閉嘴。 原來諸多事,以旁觀者的身份,才能看得更加清楚。 如此一來,站陸昂身邊的只有陸瑩,他躲在陸瑩身邊,一句不說。 陸瑩更覺自己作為陸昂的親jiejie,要幫他,不能叫他被小叔欺負。 陸崇豈會不懂陸瑩這點小心思,他略過她,直接問陸昂:“五郎,秋果所說,可是實話?” 陸瑩說:“小叔怎可以聽一個丫鬟一面之詞?” 陸崇:“當時蘭馨堂有多少人,都可以找來?!?/br> 陸瑩:“……” 陸瑩心里憋悶,昨天為了云寶珠那潑皮,自己被姜香玉說了一頓,今日為了云貞,竟要挨小叔訓斥! 她是敬畏小叔,可他是大房的人,要管二房的小事,讓她十分抵觸。 姜香玉沒在陸瑩面前明著說過什么,陸瑩卻能感覺,他們祖母和大房伯祖母,關系并不好。 這是上上輩的事,她本也不該發覺的。 只是,她八歲那年大伯去世,她在蘭馨堂的碧紗櫥午睡,隱約聽到,姜香玉同周安家的說:“大房死了一個也好,畢竟二房早早夭折了六弟,一房一個,這是扯平了?!?/br> 這種話,即使她當年只有八歲,聽了也不敢亂講,但大房二房是有罅隙的。 所以今日,小叔定是拿一點小事,就要敲打二房! 而且,陸昂就算真的撞了秋果,燙到云貞,又如何?左右一個借住侯府的鄉野女子,還想撒野? 陸瑩越想越理直氣壯。 這時候,且聽陸崇問:“五郎,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刻意的?” 陸瑩搶著回:“小叔,五郎還小,我們不好成天拘著他,小孩子愛玩愛鬧,是天性?!?/br> 而下一刻,陸崇擱下茶盞,在桌面磕出“嗒”的一聲,叫姐弟兩都嚇了一跳。 云貞的手也輕輕一抖。 上首,陸崇只說:“七歲,你們長兄在這個時候,行事已成熟穩妥?!?/br> 陸瑩張了張嘴,卻不好說,陸旭就是照著陸崇的模樣養的,將來入仕,好撐起二房,陸旭一人辛苦便是了,陸昂沒必要這樣。 這些,也是姜香玉告訴她的。 陸瑩從不認為姜香玉說的是錯的,因此,她愣了一會兒,只能憋出一句:“那,那不一樣?!?/br> 陸崇冷哼:“你們不求陸昂一樣穩妥,是要把他養成廢物?” 陸瑩:“小叔,我們沒有?!?/br> 陸崇一語道破:“可從踏進這里到現在,他不曾回過我一句話,有半點擔當?” 陸瑩:“他還小……” 陸崇繃著唇角:“你要他小到什么時候?” “這個年紀,尋常人家小孩也會背三字經。所謂‘茍不教,性乃遷’,如今他故意沖撞丫鬟燙到人,不糾偏光袒護,日后,他就能倚大欺小、凌上虐下!” 他的語氣沒有大起大落,卻鏗鏘有力,一字字砸得陸瑩面紅耳赤,眼眶含淚,再看陸昂這小魔頭,在陸崇面前,乖得像只兔子,縮頭縮腦的,大氣不敢喘一口。 云貞自然是愉快的,還有種想笑的沖動。 當然,她不敢笑。 這時候滿堂寂靜,別說陸瑩和陸昂,就是她和陸蔻,呼吸也都輕了幾分,就怕一個不小心,叫陸崇注意到自己。 被陸崇說中了,陸昂仍然一語不發,只躲在jiejie身后。 云貞忽的想起,夢里的十年后,陸昂長成十幾歲的少年,那時,他與狐朋狗友瞎混,迷上去花樓吃酒聽曲,還養了個外室。 陸幽知道后,將他好一頓打,可惜少年性子已定,姜香玉哭得還很慘,家里也不缺上進的孩子,便將養他一輩子,學著侯爺和二爺那般,做個富貴閑人。 可如果不是陸崇強勢,壓制著陸昂,他早就觸犯律法了。 再后面,陸旭外放當官,到頭來,是陸崇和陸曄撐著侯府,二房才能過他們的富貴逍遙日子。 此時此刻,陸瑩壓抑著哭腔,吞吞吐吐:“哪就,哪就會這樣……” 陸崇不愿與陸瑩再說,他再度盯著陸昂:“五郎,你過來?!?/br> 陸昂鞋底磨蹭地板,不情不愿走到陸崇面前。 陸崇:“事到如今,你知道你錯在哪么?” 陸昂有點小聰明,立時順坡下驢:“小叔,我錯了,我不該弄茶水潑云貞jiejie?!?/br> 陸崇手指點點桌面:“你是故意的?!?/br> 陸昂:“我……我是?!?/br> 陸崇:“為什么?” 直面陸崇,陸昂再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我覺得好玩,而且云貞jiejie沒關系的?!?/br> 云貞長得好看,比各位jiejie都好看,看她被燙得擰起眉頭,眼中含淚,看她白嫩嫩的手被燙紅,陸昂摔破破壞美玉的快感。 而且她這樣的身份,他就是不小心弄死她也無妨。 陸崇沉聲:“你不知道會燙傷人么?” 陸昂委屈地嚎啕:“都是她自己躲開才燙到的,又不是我的錯!” 云貞縱是明白陸昂性子的無理取鬧,聽到他說的這話,心里也堵著一口氣,不上不下。 合著她躲了也是錯,就該乖乖挨潑。 陸蔻也聽不下去,說:“五弟,你這話就不對了,看茶水要潑到自己身上,有誰會不躲開的?” 陸昂不管,只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