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想罵人，想拿起長輩威嚴。

    她一輩子也沒這么憋屈過?？墒撬荒?。

    “祖母，沈家依舊是有功之家，就算是被牽連了，也不會怎么樣的，您不必擔心?！敝皇乔巴揪桶档?。

    不過第三代里，本來也沒什么出眾的人。

    長房兩位嫡子如今遠在地方上，就算最出眾的人了。

    “你……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的。你……早就想好了今日？你怎么能為了一己私欲就置家族于危險之中？你恨死了韓氏，家里不也替你處置過了？是你要放她回來的，你怎么能……”

    老太太激動的大喘氣。

    沈昳站起來，看著她：“祖母，一報還一報。有什么不對呢？您還記得當年韓氏要我給大jiejie家里做妾那件事么？為什么您一開始不阻攔呢？要是我肯，我是不是就去了？大jiejie無所出，我要是生下兒子，是不是也可以合理的過世？”

    “你終究沒有去！”老太太終于壓不住火氣了。

    “是啊?？墒俏矣浀眠@件事啊。我娘病重的時候，膳房故意苛待，我念著我娘都不能起身了，不敢惹事，不想叫她臨走擔心我。我自己出錢，叫人出去買些她愛吃的。被韓氏的人攔住，辱罵我奶娘。這件事，府里誰不知道？祖母那時候，怎么不管？”

    “因為不值得，我娘在你們眼里，是個見不得人的外室。我在你們眼里，是個可有可無的外室庶女?！?/br>
    “因為我娘身子不好，我哥哥過世后，她傷心的厲害。我壓著自己的脾氣性子，就只求她能好一些。多少來自韓氏的為難，都是我默默消化掉的。我十歲入了你們沈家，十六歲出嫁。五年多的時間，沈家除了供我吃穿，對我有什么養育之恩？”

    “我的奶娘，我貼身的丫頭，月月被克扣月錢。是我用我娘，我外祖父母留下的錢貼補。我沒打算用你們家多少錢。我也不奢求什么公平。原本我是怕我娘擔心我，裝出個溫柔恭順，由著你們折騰。等她去了，我還懼怕什么？”

    “沈家，究竟給了我什么？我哥哥死了，你們不聞不問。我娘死了，你們依舊不聞不問。因為你們覺得不值得。既如此，我為什么要管你們？祖母今日問我的話，實在是有趣，沈家覆滅與否，與我有什么關系？”

    “我從來也不依靠你們啊?！?/br>
    “你……你……孽障，孽障！你這個孽障！”老太太臉漲得通紅怒罵道。

    “四丫頭去看看你父親吧。他也病著呢?！泵缡厦Φ?。

    沈昳笑了笑：“是?！?/br>
    當然要見了。也是時候見了。

    沈青書說的的一句話是：“你真的一點都不像你娘?！?/br>
    “是啊?！?/br>
    “你娘是多么溫和順從的人，要是她還活著，斷然不能見你這般殘害親人?！鄙蚯鄷?。

    “呵呵?！鄙驎i輕笑搖頭：“我娘啊，自打進府后，就對你死了心。她是溫和，也軟弱，可她不是那種撞了南墻還不知道回頭的蠢人?！崩跏现皇且驗樯谶@個時代而已。

    死了心，也沒有什么辦法與男人決裂。

    可她并不是那種落得不堪境地，還要念著男人的人。

    “你娘就不該生下你！”沈青書怒道。

    他額角青筋都凸了起來。

    沈昳忽然看見他的鬢角，已經生出了幾根白發。

    沈昳笑起來：“說這些又有什么用？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你后悔這些有什么用呢？你要后悔的是當年的無能?！?/br>
    “我娘和我哥哥都過世了，他們一個善良，一個對你充滿孺慕?？上?，你不也不在乎嗎？我呢，偏是個醒悟的最快的人。不會顧惜你這點血脈?！?/br>
    “就算你恨，不夠嗎？還不夠嗎？你殺了懷祺，韓氏也被你害的如今地步，你五meimei還有什么出息？你還不夠嗎？真要叫沈家陪葬嗎？??？”沈青書站起身怒道。

    門外程僖道：“夫人，屬下在這里?！?/br>
    沈青書看向門口冷笑：“你也有怕的時候？”

    沈昳看他：“沈家陪葬，我尤嫌不足！”她咬牙冷笑：“有那么幾個瞬間，我真的想叫你們所有沈家的人都去死?！?/br>
    她深吸一口氣：“可我終究不是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人。你們姓沈的死了不可惜，沈家還有這么多下人呢?！?/br>
    她坐下來：“但是，兩條命，我至親的兩條命。我沒有機會長大的哥哥，我本該享受天倫的娘親。你叫我放手可能嗎？”

    “他們是你的至親，我不是你的父親？”沈青書也坐下來，口氣軟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青書，你真的是……哈哈哈哈，這話你自己信嗎？??？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鄙驎i是真的發笑，真的好笑。

    許久后眼淚都笑出來了。

    對面的沈青書臉色已經徹底青了。

    “如果當年，你能放過我們。即便是哥哥死了，我們恨極了你們?；蛟S多年后，我也愿意想起小時候。愿意再叫你一聲爹。畢竟不是你想殺了哥哥的?？墒菦]有啊。當年我娘跪著求，求你放過我們?！?/br>
    “她從妻成了外室，還要被迫做妾，她不愿意。兒子已經死了，女兒是她的命。她不肯叫女兒落得個大家族庶出的命。她想帶我走，不管去哪里都行?！?/br>
    第0345章 終于

    “你那時候早就不喜歡她了，她的存在都多余?？赡氵€是不肯放過我們。因為沈家知道我們的存在，不許血脈流落在外?！?/br>
    “因為韓氏給你壓力?！?/br>
    “或者，你不喜歡不在乎，卻也依舊有霸占的心思，你的女人，怎么能去別處？萬一她再嫁了呢？”

    “你執意將我們帶回沈家。是你帶的啊父親，是你將我這個害你全家的人帶回來的呀。你選的呀！”沈昳的眼淚滾滾下落。

    想起當年栗氏的卑微求饒，和自己那十年夢醒的震驚和失望。

    她還在為哥哥戴孝，就忽然要去沈家，去國公府做庶出的姑娘了。

    進了沈家，她也不許戴孝了。

    娘拖著絕望疲憊病痛的身子，還要去給韓氏敬茶。

    韓氏還要奚落，終于有了名分，栗氏你也算是個人了。

    日后要謹慎伺候主子們。

    一朝從妻子成為妾室的娘，回想過往，該是何等荒誕和不可理喻？

    她的身子搖搖欲墜，可她還有女兒放不下。

    那時候，爹在哪里？

    他只一句因為沈昭過世，不忍相見，就丟開手好幾年。

    他依舊有年輕貌美的妾室寵愛著，玩夠了，再也不會在外頭玩什么成親的游戲了。

    他回歸了家庭。

    只可惜栗氏母女，就是被玩夠了丟棄的玩具。

    時隔多年，他說，我也是你的至親……

    哈，真的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你們對我做的，我都要報復回來。誰叫我還活著呢？韓氏熬死了我娘，我就叫她熬著。韓氏殺了我哥哥，我就殺了她兒子。韓氏磋磨我，我就報復沈汐嫦。這很公平不是嗎？”

    “至于沈家，當年沈家漠視我們的生活，如今我也漠視沈家的處境。也很公平不是嗎？”

    “至于父親你，我自當給你一個結果。放心，女兒孝順，必舍不得叫父親去死。父親最好活的長長久久，百歲無憂?！鄙驎i說罷，還鄭重其事的行了一個禮：“女兒告退?！?/br>
    沈青書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他也不傻，他徹底明白，沈昳不可能放過他了。

    他只是不太明白，沈昳怎么可以這么狠？

    太狠了。

    沈昳被阻攔，帶去見固國公。

    固國公比起他們都冷靜，他什么廢話都沒說，直接問：“你想要什么結果？沈家滿門？”

    沈昳搖頭：“沒必要。如果祖父愿意，沈汐嫦也不會死?！?/br>
    固國公沉默了一下又問：“除了這件事，你還要做什么？”

    沈昳知道，這件事指的是沈汐嫦假孕。

    沈昳搖頭：“如果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祖父也不想著對付我。就什么都沒了?！?/br>
    固國公看她，看了許久后道：“你想要什么，說吧?！?/br>
    沈昳笑了笑，就等著這句呢。

    “誰都不會死。太子妃雖然有罪，畢竟是嘉宜皇帝嫡妻。獲罪成為庶人便是了。至于沈家，沈家全然不知，有錯，但是不是大罪?！?/br>
    “華陽王果然是有權有勢了。這些事，竟都能做主？”固國公問。

    “應該吧?！鄙驎i點頭：“我只有一個條件，沈青書和韓氏夫妻恩愛，必不能分離。我希望他們能住一起，單獨住一起。一個小院。日日相對，才是恩愛夫妻的樣子。祖父說，這樣可好？”

    “當然，惹出這么多禍事，沈家想來也怨恨他們極深。錦衣玉食就不必了。粗茶淡飯，好生修身養性如何？”

    固國公臉色沒看出什么，反正蠟黃。

    “依你?！?/br>
    “多謝祖父，究竟是我父親，我也會派人來照料的?！鄙驎i道。

    固國公深吸一口氣：“但愿你說的，都能實現?！?/br>
    “祖父放心?！鄙驎i應了一聲，就告退離開了。

    固國公在院子里站了許久，扶著樹，緩緩閉上眼。

    冤孽啊。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也不是沒有試著找過阮英招，以利益打動。

    華陽王難道就不需要襄助？可是他究竟是低估了這對夫婦的關系。

    華陽王寧愿舍棄沈家……

    事到如今，固國公很清楚，皇后和鳳家要想干凈，不可能保住沈汐嫦。

    這件事被捅出來，華陽王是有把握的?；屎笠卜聿坏?。

    除了舍棄沈家，皇后還能怎么辦？

    新帝登基都這么久了，她還是皇后，就為這個，她也不能不做什么。

    沈家能保住都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