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屋里幾個人或坐或站,再也不說話,小狗也遮住眼睛的狗毛后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床的方向,唯有簡行嚴此時想回家偷一根老簡的雪茄。 東鄉的死被周拂和日本人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唯獨派人通知了簡旌。 帶話的人把消息從38度的天氣里直接傳到簡旌的臥房里,他和夫人剛起,負責伺候起居的傭人告訴說少爺和栗少爺一天一夜都沒有回來,正生著氣,只聽房間外一陣腳步聲,整個樓都要震垮了。 王富貴沖到老爺房門外扯著嗓子喊:“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簡旌吩咐到:“這里不需要伺候,快些把王富貴弄進來?!?/br> 過了一會兒房里沒別人了,簡夫人也草草梳妝坐在屏風的后面,簡旌在一盞水晶臺燈底下坐好,王富貴就站在地上,一手提著壺米酒,一手拉著個戴斗笠的馬來人。 “怎么回事?這是什么人?” “老、老爺,”王富貴清早出門追著路上米酒小販的擔子買米酒,買完回家在家門口截住了周佛派來帶口信的人?!斑@人,是周,周宗主派來報信的?!?/br> “報什么信,你快說來聽聽?!?/br> 馬來人用熟練的中文說到:“簡老爺,東鄉被人殺死了,就在我們頭家的房子里,我看到殺人的那伙人里有你們家的兩位少爺?!?/br> 簡旌的胡子抖了幾下,“什么……” “頭家說,這事日本人讓保密,但是他覺得……還是讓你們先有個準備比較好?!?/br> 不止胡子,簡旌覺得此時此刻他整個人都在抖,腳下大地也在抖,以至于他快要從椅子上跌下來。簡旌扶住椅子扶手穩住身子,打發王富貴送客,王富貴帶馬來人吃了茶點,轉頭回到老爺跟前聽吩咐。 簡旌問:“那兩個人呢?回來了嗎?” “還沒有——我這就派阿甲阿乙他們出去找人,今天之內一定找到?!?/br> 簡旌聽了一言不發,心里諸多盤算。他剛投靠了東鄉不久,還沒有完全在日本人這邊建立信任,突然之間靠山莫名其妙死了,參與殺人的居然還是自己家的人,讓他如何交代。簡旌有一絲不祥的感覺,當初他試圖通過上海的黑田領事長來打通和日本人的生意往來,還沒攀上交情對方就死了,這回的東鄉,竟然也是落了這么個下場,兩次的出師未捷讓簡旌不禁對自己的生意思路產生懷疑,是不是神明的一種指引呢? 他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可一個沒站穩伸手扯翻了一旁的臺燈,燈罩上的水晶掉得滿地都是,更叫人心煩意亂。 “老爺——” 簡旌手一揮,說:“趕緊給我把人找回來?!?/br> “要不要找林秘書過來?” “混蛋,喊他來有屁用,嫌我不夠煩嗎?” 等王富貴出去之后,簡夫人從屏風后走出來,絞了手絹抹淚道:“怎么辦?阿嚴不會殺人的,他肯定不會殺人的!” “先把人找到……”除此之外,簡旌一時也沒想到什么解決辦法。 第124章 那些當父親的人(二) 姓周橋的木屋里,剛得知女兒不幸消息的老賠佝僂地靠著墻壁,斷腿痊愈之后留下的后遺癥讓他終生再無法好好走路,他渾濁的眼珠盯著地板動也不動,木頭地板上到處是破口,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最終那對眼珠被眼皮完全包住,甘小栗看不出老賠的表情。 “請節哀?!焙喰袊勒驹谀疚莸年柵_上,他的話像是對屋里的人說,也像是對著屋外的海。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遠處海天相接的那條線,海和天空貌似在爭奪地盤,天空低低的壓下來,而海面也在醞釀一場大浪。簡行嚴沒有到過姓周橋內部,心里雖然因為蔡詠詩的離世而感到悲傷,卻被這里努力生活的氣氛打動,天還沒有完全放亮,姓周橋家家戶戶已經開始一日的工作,倒夜香和打水的身影絡繹不絕,裊裊炊煙騰起,漁船出海,腳夫和車夫陸續上工,爭吵和嬉笑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 甘小栗坐在原先自己睡過的行軍床上,他并沒有告訴老賠整個事件的經過,扯謊說蔡詠詩在周宗主別苑受到折磨生了場大病,他們找上門去周宗主這才讓他們帶走了剛剛咽氣的蔡詠詩,老賠就算半信半疑,也知道是為了哪方面的折磨——到底也是這位父親親手將女兒變成了妓女。 老賠問:“我女兒現在在哪里?” 甘小栗答到:“在肖記者住處,你要去……見最后一面嗎?” “不用了,我去了也沒什么用,再說詠詩活著的時候……也不想見我?!?/br> “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去辦的嗎?” 老賠清清嗓子,擠出一口痰就吐在地上,他說:“沒有,本來是托你們幫我找她,現在人也,也找到了,我不敢再麻煩你們什么。簡少爺和栗少爺都是講情義的人,肖記者對詠詩也是真心,說起來,肖記者應該也很恨我吧?!?/br> 甘小栗以沉默表達了同意。 老賠想了想,瘸著腿在自己房里被褥下面摸了一陣,摸出一個小木盒,“這里頭有詠詩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還有她小時候戴過的一對銀鐲子?!?/br> 甘小栗聽蔡詠詩說起過鐲子的事,她心里是怨恨的,于是說到:“這對鐲子小蔡姐如今也戴不上,不如你自己留著,還有個念想?!彼米吡四竞欣飳懼淘佋娚桨俗值募垪l,把盒子還給老賠,老賠接過去,悲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