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回了房間的甘小栗根本無法平靜,胃口更是一點也沒有,隔著門板他倒是聽見愛莎嬤嬤往簡行嚴的房里送了點吃的,卻沒有人敲響他的房門。 這樣也好,他想到,不會有人假惺惺的向自己施恩,也不會有人跑來打攪自己。 蔡詠詩的失蹤會不會和她家窗外被甘小栗藏起來的、不翼而飛的信件有關系?甘小栗坐在床邊,感到手腳發冷。那樣重要的信勢必會給普通人帶來災難,如果小蔡姐真是因此受苦,那他甘小栗就是罪魁禍首。 他在房里胡亂猜想了一陣,熬過了兩個鐘頭,拉開門縫看見樓下客廳的光線似乎是滅了,正好簡旌還沒有回家,簡家的傭人除了需要值夜的人之外,一律在十點熄燈睡覺。甘小栗又多等了一會兒,才從房間出來,輕手輕腳走到屋外花園里,抬頭一看,彤云靜夜,美好得有些過分,月光亮如白晝,他害怕地貓了貓身子,來到花園側門,看到側門外受院墻遮擋漆黑一片,仿佛另個世界。 “這邊!”一只胳膊伸出來向他搖了搖,是簡行嚴。 沒想到他比我先來,甘小栗想,往前探了幾步,在一株低矮的芭蕉樹底下,簡行嚴正和老賠并排地站著。 “到底怎么一回事?”甘小栗奔過去抓住老賠問到。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講,反正詠詩她不見了,她一定有危險!” 老賠慌慌張張,一席話說得顛三倒四,甘小栗他們好不容易才理出頭緒來: 這話要是從頭說,就得從蔡詠詩和老賠相認開始。 老賠打見到蔡詠詩就認出她是自己的女兒,憑的是一塊米粒大的胎記。這塊胎記就長在下巴底下,時間長了連蔡詠詩自己都忘記了,也只有她的雙親才會銘記于心,而諷刺的是,當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手把手將她遞給青樓老鴇的,正是她的雙親之一,也就是身為人販子的老賠。 甘小栗冷冷地用目光剜了一眼老賠,當頭啐到:“呸,我竟然錯信了你!我這輩子最恨拍花子的?!?/br> 老賠知道甘小栗的恨源自meimei被拐一事,自己現在又有求于人,硬著脖子接了他的唾沫,說:“我也是生活所迫干了這些個混賬勾當,活該遭報應,家里頭也病的病、死的死,只剩這一個女兒,可能是娘娘顯靈,竟然讓我在南洋找到了她?!?/br> 簡行嚴怕老賠啰里八嗦越說越多,揪著他的衣服問:“誰要管你死活!趕緊說蔡小姐的事!你既然說是她的父親,你有什么線索沒有?” 結果老賠的嘴就像不帶剎的汽車,扯出另一件事來:“有,我有!肯定跟那個姓周的脫不了干系。那個人總是變來變去,不是什么好人。我跟你們說,當年在廣州他花了一大筆錢把詠詩贖出來,結果錢到了,人卻沒來。詠詩太單純,來了南洋竟然還敢相信信他,又是替他賣命做歌女,又是陪在他身邊?!?/br> 這可算不上什么線索,不過沒想到替小蔡姐在廣州贖身的人是周宗主,她和他明明看起來沒有男女情愛,甚至還允許肖海存在其中——甘小栗的眼里閃過幽微的光,人與人的命運軌跡就這樣隨隨便便交叉又錯過。 “你是說周宗主把蔡小姐藏起來了嗎?”簡行嚴替老賠提煉語言。 “是他,只有是他。興許是詠詩給他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終于把自己搭進去了?!崩腺r看著甘小栗欲言又止。 “怎么會?” “……上次你帶著開雜貨店那人來姓周橋捉jian,你還記得嗎?那對jian夫yin婦就躲在詠詩家里,我故意在你們跟前拖時間好讓他們跑路?!?/br> “呲,我就知道?!?/br> “那你可知道那兩人最后的下場?”老賠佝僂著身子,忽而帶著一點沉痛,好像他對女兒的失蹤沒那么著急——因為他已經看透了女兒的結局?!澳械膽撨€在島上,至于女的,聽說被買去了馬六甲的‘炮艇’?!?/br> ‘炮艇’,甘小栗聽過這個詞,那是比妓院更加下賤的地方,只一艘小船,最落魄的勞工才去那里排起長隊,前面的人一發泄完畢,后面的人提著褲子就往前趕。 可憐老板娘何氏竟然墮入那種地獄,甘小栗暗淡地想,雖然何氏算不上良善之輩,和蔡詠詩曾經以姐妹相待,不該受這種折磨,不過淪落到’炮艇’的女子也沒多長時日可活,解脫之日指日可待。轉念他又想,難道小蔡姐幫何氏和老六私奔并不是出于一番好意? “小蔡姐不會造這種孽,你別東扯西拉,快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簡行嚴對底層社會認識有限,也不知道高記雜貨鋪老板娘私奔的事,聽得一頭霧水,他把小栗和老賠二人分開,說:“都不要打岔!” 老賠悻悻地繼續到:“詠詩講,最近她總是要應付自己討厭的人,又時常往仙蘭街那邊去,最后一次她從家里出去,就是被姓周的手底下那條狗帶去仙蘭街了?!?/br> “阿喜?”小栗道。 “就是他,把車開到橋頭,帶著三個男的來家里找詠詩。往常他對詠詩都客客氣氣喊一聲’蔡小姐’,唯獨那天著急忙慌一通收拾,扯了她就跑?!?/br> “小蔡姐最后可有同你講什么話?” “她說,’快去找個正經事做,我才不會替你養老送終,別做夢了’?!?/br> 倒也像是蔡詠詩對她的人販子父親想說的話。 “就是這樣?”甘小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