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甘小栗不知該作何感想,想起老賠也曾像半個阿爸一樣待他,隱隱有點心痛。 “他纏得我實在很煩,就請周宗主叫人把他打跑了?!?/br> 也難怪老六會說老賠回來得比以前更少。 甘小栗忍不住問:“那小蔡姐你呢,可好?” 蔡詠詩把煙蒂按在煙灰缸了里,她把她那一份宵夜幾口吃完,大喇喇把嘴一摸,口紅印留在手背上,這才說到:“你也看到了,我好得很。之前在英國人那里栽了跟頭,遇到周宗主突然轉了運,宗主對我還不錯,帶我來龍宮做事?!?/br> “不是肖大哥跟你也……周宗主和肖大哥之間,你選哪一個?” “我干嘛要選?周宗主對我再好,我也不過是他手下做事的一個歌女,他才不管我還要不要陪其他男人。至于肖海呢——”蔡詠詩本是笑著說話,笑著笑著就笑出了魚尾紋,瞬間變老了,“我說不上來?!?/br> “你跟他是真心的嗎?” “你跟你那公子哥兒是真心的嗎?” 甘小栗被問懵住,慢慢地覺得兩腮發麻、又熱又腫,只聽蔡詠詩又說: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相互越過彼此的心門了?!?/br> 什么心門?不!沒有! 蔡詠詩看著他的傻勁,許多話涌到嘴邊,她想起自己在妓寨里“成長”為女人的第一天,想起在廣州指天指地替她贖身的恩客,想起曾有過的少女懷春的悸動,想起一個小時之前肖?;馃岬膿肀?,她想告訴眼前這位小弟弟什么是世界上至高的快樂和至深的欺騙。沉默了良久,蔡詠詩才喃喃道: “你有沒有覺得,公子哥兒在你眼里和其他人不一樣?” “一樣啊,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br> “那公子哥兒可有把你和其他人區別對待?” 甘小栗不做聲,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他來說有點難,要說是,他沒這個自信,要說不是……他又覺得如果這樣都不管區別對待,那自己心中好像又有期待落空了一樣。甘小栗不敢告訴蔡詠詩某天晚上,就在簡行嚴房間地板上那個草率搭起的小帳篷。 他抱著腦殼搖了搖,說:“小蔡姐,你是不是很懂男人???” “不敢說懂,論最懂男人的,還得是男人。你們男人心中似乎永遠一道女人碰不得的門,只有男人才有辦法打開?!?/br> “你說的好像……每個男人……都得喜歡男人一樣……” 蔡詠詩又笑了起來:“誰說不是呢,性別這種東西,一定要規規矩矩地分成兩邊的嗎?在我的床上,多少奇奇怪怪的男人,把人的衣服蛻去之后,變成小女孩的,變成兒子的,變成畜生的,數都數不過來。一旦他們從床上跳下來,又裝得和平時沒有兩樣,變成了天底下最男人的男人,壓過女人最多的男人?!?/br> 經她這一說,甘小栗忍不住去想簡行嚴是不是也像她說的這樣,順藤摸瓜,他又想到了簡行嚴蛻去人類的衣服之后,到底是個什么模樣……他記起自己見過他的裸體,就在姓周橋失火的第二天早上,簡行嚴睡在白色的幔帳之間,他的下半截打自己眼前晃過。原本甘小栗不作任何想法的,現在想起來,腦子里有一種迷亂的暈眩。 “小蔡姐,那是什么?”甘小栗在蔡詠詩坐過的蒲團下面發現了一張紙。 蔡詠詩撿起來,回答:“那是一封情書?!?/br> “肖大哥寫給你的嗎?” “他寫了句英文,可惜我看不懂,要不你找你那公子哥兒給我翻譯翻譯?” “這不是你私密的事嗎?” “情書而已,我才不怕。經得住愛情的人才能活得更好?!?/br> 甘小栗猶豫著,把情書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終于還是塞進口袋。 蔡詠詩出去復又返回來,手上端著一個茶缸,“喝水嗎?剛剛的宵夜真是咸死人?!?/br> 甘小栗接過茶缸,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一股冰涼的清流沁潤了他的心,他重新鎮定下來,望著關公像底下的蔡詠詩,兩道魚尾紋刻在她的眼角,顯得她那么慈祥那么親切,甘小栗的心里涌起一陣感激。 “我們會活得更好的,小栗子?!?/br> 第67章 口信與情信(三) 越來越身不由己、脫離軌道的張靖蘇最近是越發的忙了。 首先是報社的事。報社金主許文彪先生是個熱心勇敢的愛國人士,同時也是個很會賺錢的資本家,他從北邊把張靖蘇請來,當然不止是經人介紹這么簡單,更因為他確實能接下“主編”的工作。許文彪從前依仗總編傅黎蕎給他開辟了《檳榔晨報》這片媒體戰場,后來嫌老傅守不住文化陣地,既然來了個張靖蘇,他許文彪自然不能放過。如今張靖蘇儼然過了新人期,給他的工作量終于可以加加碼了,于是許文彪在辦公室里緊緊握住張靖蘇的手說:“張教授,副刊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等著發行量攀升的那一天!” 第二個,四月份以來,總領事黑田開始催促張靖蘇完成任務了。黑田贊助張靖蘇來海峽殖民地,又不是為了讓他度假,同樣也是看他已經過了新人期,對當地經濟活動和華僑生活有了一定了解,才開始發密函催他趕緊提交相關分析報告。黑田看過張靖蘇在日本留學期間的論文,十分看中他的研究方向,在上海的時候聘張靖蘇當自己的顧問也是基于這一點,現在更是滿心期待他能在南洋好好收集資料,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好總結提煉,得到黑田想要看到的結論。至于黑田想要的結論,當然是能讓他快速累積財富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