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68節
時琉兀地僵停。 她到此時才忽意識到身后抵著的不該是墻壁,而是有溫度的人的身體。蓋在她身上的也并非刺繡薄衾,而是即便主人坐在圣座上也足以迤邐垂地的雪白暗紋長袍。 時琉默然數息,忽地把眼瞼垂蓋回去。她選擇閉眼繼續裝睡。 寂靜過后,有人低聲作笑。 身后抵著的胸膛跟著笑意微微震顫,不得不說,同樣是經過被隨心意調控過的漫長“一”夜,某人興許徹夜未眠,偏還精神得很。只嗓音里微微透著些慵懶的啞感,聽起來卻更撩撥蠱人。 至少時琉沒辦法在這樣的笑聲里扛過太久。 于是榻上裝睡失敗的少女倏地睜開眼,掀開身后那人側攏在她腰間的手臂,就要跳下榻去逃之夭夭。 “啪嘰?!?/br> 第一步就失敗了的少女慘烈地摔回榻上。 時琉驚慌地看向酸澀到仿佛分離了的腰肢和長腿——這種感受實在很難想象屬于她的身體。 很快,驚慌和羞赧變成惱火,少女氣得眼睛睜得前所未有地圓,她仰頭去看身后的酆業—— “你、太、過、分、了?!?/br> 少女紅透著臉頰,字字近咬牙切齒。 神魔額間的金紋正以一種極慢的速度輕熠爍著,只差將心情極好注釋在旁。他垂著烏黑睫羽,神色近溫柔地望著她:“真生氣了?” 隨話音他拂起袍袖,微涼的指節輕蹭過少女臉頰。 果真燙著,只是分不清是赧然還是驚惱。 神魔更低垂了睫,啞然笑著低下頭來,他輕吻她嫣粉的頰,微尖的下頜,又到纖細的頸項。 時琉僵著,抬起的手欲落又止。 她是打算粗暴地給他直接推開的。 ——假如他不是這樣溫柔,像虔誠討好一樣地吻著她,叫她心口都被他無比真實的情緒柔軟到泥濘的話。 時琉遲疑地慢慢放下手。 但還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少女紅著面頰朝榻外偏開臉:“…過去,多久了?” 酆業從她頜下微微仰眸,聲音啞然又好聽,“嗯?” 那雙漆黑的眸里碎熠著星礫似的金色。 時琉忽有些遲來的恍然——她終于知道她夢里墜落沉淪的那片“星?!?,觸之可及還會躲開她的碎星,到底是哪里了。 想通這個令她臉頰更染一層暈紅:“我是問,距離萬仙盛筵結束…過去多久了?!?/br> 神魔垂了垂睫:“一夜?!?/br> “?” 時琉轉回來,豎起一根手指抵住他冷白額心間的神紋,此時戳著這里她絲毫沒有負罪感了——因為某人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現在有多烏漆嘛黑不需要被玷污只有他玷污別人的份。 “你不要以為我喝醉了還——就什么都不知道,”時琉憋氣,“昨夜帝宮外的晝夜交替分明被你改過,時間流速根本不正常?!?/br> 酆業勾住少女手腕,低頭也吻她羞赧屈起的指節:“不記得了?!?/br> “你改的,怎么會不記得?” “我沒有刻意推遲,”酆業停頓,終于在少女清透微惱的眼眸里坦誠,“只是停下后,就叫天亮起來了?!?/br> “……?” 時琉想,這大概是她這一世聽到的最不是人的話了。 由于時琉無法確定自己昏睡了多久,所以那一夜究竟有多漫長已不可考。 時琉只知道,在自己留在帝宮里休整數日并不許那個無恥的神魔靠近她半步之后,再次踏出中天帝宮時,按嘰嘰喳喳的青雀鳥的匯報,距離萬仙盛筵,仙界已經過去了十幾個人間日那樣。 時琉對此十分惱火,很想回去帝宮里,把那個坐在神座上懶洋洋翻著書卷的神魔狠狠咬一口泄憤。 但她還有正事要做—— 站在翻涌的云霧間,時琉有些意外地望著面前的大殿。 “南帝帝宮”。 即便是算上作為小琉璃妖的前世,這也是時琉第一次將要踏入其中。 而她的意外的原因也很簡單:若不是前去通稟南帝的仙侍剛走不久,那只憑前世記憶里遠遠望過的一眼,時琉一定以為這里并非南蟬的帝宮,而是她又迷了路,繞回到中天帝宮前了。 否則怎會那樣相像呢。 時琉垂低了眸,有些不安地撫了撫手腕上小石榴旁的翠綠葉子。 —— 看到這座帝宮,她更不確定自己是否該來找南蟬了。 只是這偌大玉京仙庭里,她能夠確定信任不會傷害酆業的,似乎也只有面前帝宮中那唯一的一位。 時琉正蹙眉想著,方才去通稟的仙侍飄然歸來,朝她盈盈一禮:“南帝已在偏殿等候,請隨我來?!?/br> “有勞仙子?!?/br> 時琉還禮,然后跟了上去。 九竅琉璃心既能使時琉得到仙才之譽,自然不止在凡界與旁人有異。 更準確說,時琉正是在來到仙界以后才更真切地體會到了,當初雪晚所說,愈是靈氣充沛之地、九竅琉璃心的天賦愈是明顯的深意—— 在玄門時她尚需功法輔佐,冥想靜心,而進入仙界之后,即便只是呼吸吐納,時琉都能感受到仙力靈氣一絲一毫地可察地增長著。 尤其是…… 時琉表情微妙地頓了下,不自在地低了低眸。 像天邊霞霨偷染上少女耳垂。 尤其是萬仙盛筵那無比漫長的一夜過后,她更能體察仙力忽增了十分明顯的一截。 在跨入如同整塊玉石砌起的大殿前,時琉紅著臉頰迅速搖了搖頭,把腦海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甩掉,邁入殿中。 而仙力與神識大漲帶來的效用之一,便是那些躲藏在廊柱旁,只當她是個剛被帶上仙界法力低微的小仙而沒什么顧忌地神識交談著的話音,此刻正悉數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她就是中天帝宮里的那個小妖女???” “噓,你忘了南帝不許我們這樣講?!?/br> “分明是實話嘛,她若不是小妖女,怎么會能哄騙得中天帝都動了凡心,還入了魔呢?你說她今天是來做什么的?不會是來與我們陛下示威的吧?” “我猜可能跟仙庭內私下流傳的那些話有關,想來探探虛實吧?!?/br> “咦?那難道是來試探陛下的?其實我也不信陛下會移情業帝陛下,她對酆都帝的情深似海,那當年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追去幽冥見他的?!?/br> “噓,別說了,陛下要到了?!?/br> “……” 穿過通向偏殿的長廊,身后聲音也漸漸模糊去了。 時琉瞥見沿途的廊外——也是與中天帝宮最不相近的地方,這里的欄外并非深不見底的云山霧海,而是長在白云間的不知名的搖曳花枝。 花的顏色并不濃艷,但美得清淡,香氣也沁人心脾。 穿過花廊,直入偏殿,時琉望見飄著淺香的桌案后,正娥眉輕垂,手腕微抬徐徐斟茶的南蟬。 時琉停下。 “陛下,人到了?!?/br> “你下去吧。吩咐她們一并退遠些。再有嚼舌的,不要在我面前出現了?!敝恢怂丶嗇p衣的女子沒有抬頭,淡聲道。 “是,陛下?!?/br> “……” 一切模糊的雜聲淡去,殿外只余流云與花動之音。 時琉略作遲疑,正思索自己該稱呼師姐還是仙帝,就聽得茶案后女子低淡著聲:“你來找我,總不是為了聽那些閑話的吧?” “有一件事,想要求你?!?/br> 時琉說完,便低頭去取翠綠葉子里的東西。 只是桌案后的南蟬卻像是被這話戳到了不知哪一個痛點,她皺著眉冷淡惱怒地抬眼:“又是一件事,你和酆業當我是什么——” 啪。 放在她面前桌案上的一件物什,壓斷了南蟬的話音。 那是一柄翠玉匕首。 無比眼熟的,她在劫境玉中見過的那一把。 南蟬眼瞼一顫,抬起:“你…什么意思?!?/br> 時琉俯身長揖,認真而懇切—— “請師姐幫我毀了它?!?/br> “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br> 第94章 玉京溯仙(十) ◎若她是我,昆離早已殉葬萬年?!?/br> 南蟬望了那把匕首許久,“為何找我?!?/br> “在仙界里,我只信任你?!?/br> “酆業呢?!?/br> 南蟬從茶案后仰起臉,淡淡望著她:“仙人骨的來歷我已說與你聽,你該知道,沒人比他更了解它?!?/br> “正因為我知道它是——”時琉黯然望著桌案上的匕首,“也許他不在意了,但我沒辦法要他親手挫毀他曾經的仙骨?!?/br> “好,我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