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42節
夜色將落。 亂草堆里,她艱難地支撐起身,而后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幾乎讓她再次昏過去——女子面色瞬時青白。 忍著劇痛的時輕鳶扶住身后的墻,一點點站起來,腦海中混沌的記憶也慢慢涌回來。 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時輕鳶眼圈氣得一紅,面上流露恨意:“封十六!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顧不得狼狽,女子踉蹌著轉身,跑向紫江閣外。 夜色里的燭火交替。 —— 時輕鳶狼狽而灰頭土臉的身影出現在時家的迎賓宴上時,入族之禮顯然已經結束多時了。 大殿殿門開得忽然,沒敢動武攔下時輕鳶的弟子疾呼追入。 宴上的滿堂賓客俱漸停了聲,紛紛望來。 時輕鳶難掩恨意的目光在堂中一轉,便落到家主時鼎天的下手側,落地木桌后,那名少女獨在繁鬧之中,淡漠出神。 也是堂中唯一一個不曾看來的人。 ——她還知道心虛! 時輕鳶恨得咬牙。 正在此時,主位上時鼎天皺眉問:“輕鳶,不得無禮,為何來晚……還弄得這樣一身襤褸?” 時輕鳶砰然跪地,恨聲嗚咽:“請家主為我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 “封十六!” 時輕鳶跪直身,狠狠指向那少女所在的位置:“她今日竟然枉顧入族大禮,我出言說了兩句,她便對我痛下殺手!” “——” 滿堂嘩然。 驚議聲中,桌案后的少女終于回了神,略微蹙眉,遠遠望來。 燈火將她眉眼掩映,更美得恍惚。 時輕鳶卻分明感受到一股如劍凌厲的氣息,從少女抬眸望來起,便瞬息而至,幾乎逼在時輕鳶的喉嚨前。 時輕鳶面色慘白。 而此時,時鼎天座下另一側,族叔長老中為首的時思勇也反應過來,沉聲:“鳶兒!休得胡說!” “父親!我沒有!”時輕鳶紅著眼圈恨聲道。 時鼎天動了動眼神:“你說十六傷你,是何時的事?” “今日辰時!” “……”時鼎天皺眉。 “一派胡言!”在時鼎天出聲前,卻是時思勇先拍了桌,他惱怒起身,“十六今日辰時已入祖堂,哪來的時間傷你!” “父親!女兒親身——” “啪??!” 卻是時思勇瞬息閃身到時輕鳶身前,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臉上。 震駭驚懼之下,時輕鳶摔倒在地,捂著臉側過身不能置信地瞪著自己的父親。 時思勇眉微抽搐了下,袍袖里握拳,他隱忍著痛惜望了眼女兒,但沒說什么,轉身朝主位作禮:“在下教女無方,驚擾諸位了,實在抱歉,還望諸位海涵?!?/br> 言罷,時思勇微微仰頭,得了時鼎天眼神首肯。 他側身拉起時輕鳶,跟著堂中便沒了父女兩人的身影。 瞬息之后。 時家最西,主居的某座閣樓中。 時輕鳶被時思勇又氣又無奈地撂在椅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瘋了,跑去賓客們面前你胡鬧什么??” “父親為什么就不肯信我?”時輕鳶仰起被抽得微微紅腫的臉,終于再忍不住,眼淚嘩地淌下,她歇斯底里地踹起桌椅來,“就是那個封十六!她今天差點殺了我!還、還毀了我的鞭子!” “她從今日起便是家主之女!你安敢對她不敬?” 時思勇惱聲:“況且她今日從卯時便更入族之服,在祖堂內行禮祭祖,眾目睽睽那是所有人都看見了的!” “不、不可能!女兒知道一定是她!除了她還會有誰敢這樣羞辱我?還會有誰那樣護著那個小賤人!”時輕鳶恨得要瘋了,披頭散發,哭得凌亂狼狽,“父親!您必須給女兒做主??!” 時思勇氣極:“退一萬步,就算真是她傷的你——你也給我忍著讓著!今后不許對她有半分不敬!” “憑什么!她不過就是從外面來的一個賤種!我才是時家的——” “啪??!” 這次耳光聲更響。 抽完之后,時思勇的手掌都顫栗難抑。 在女兒驚怒憤恨又瘋狂的眼神下,時思勇咬牙切齒:“就憑她才是時家紫辰!是這三界數萬年絕無僅有的九竅琉璃心!” “——?!” 第76章 紫辰動世(十七) ◎你還想聽我祝你大婚之喜?◎ 華貴巍峨的時家迎賓殿上,燈火通明,金聲玉振。 “值此良辰,宣嘉姻于世人……” “合玄門、時家兩勢之姻親,締秋白、十六之道契,以修盟好……” “十月廿八,嘉禮之日,共候此間?!?/br> 時鼎天念罷。 堂中金石相擊,兩席賓客同聲起賀,溢美之詞不絕于耳。 人聲鼎沸里,同在眾人目光焦點之處,時琉舉杯,望著酒漿晃蕩的液面上搖曳的燭火,她有些失神。 大婚盟約,這便算定下了。今夜之后天下盡知,再無反悔余地。 一個月后嗎…… “恭喜十六師姐!” 時琉聞聲抬眸,映入眼簾的是袁回那張方臉。 她今夜破例坐在時家席里,與玄門弟子隔殿兩列相望,未料及面前會突然竄來這樣一張熟面,時琉略微怔了下才反應過來。 “你怎么過來了?” “這大殿上眾目睽睽,晏師兄作為我玄門表率,又是你道契之侶,自然不方便表現得太不矜持嘛?!痹仉p手恭敬捧著酒杯,話卻沒動作這般正經,“但他又一直望著這邊,只好由我過來問候師姐了?!?/br> “……?” 時琉聞聲,眺向大殿對面。 果然便見與她相對的位置,晏秋白眸目如湖,靜謐又漾著燈火似的笑意,淺淺望著這邊。 時琉略微遲疑了下。 她本就極少涉足塵世,更是從未見過或是參加過什么大婚,也不知旁家的未婚夫婦都是如何相待的。 思索過后,少女有些生澀地并起纖纖玉指,嚴正古板地端穩酒杯,遙遙朝晏秋白躬了躬身,然后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對面桌案后,晏秋白一怔,旋即莞爾失笑,同樣起手回敬了一杯。 燈火掩映得他瞳眸灼灼。 時琉想應當是妥當了,放心地落回杯子。 然后一抬眼,時琉就對上袁回扶額望她一言難盡欲言又止的神態。 少女沒什么表情地微歪了下頭,頭頂收拾了大半個時辰才捯飭出來的金玉叮當的牡丹髻跟著輕晃了晃:“我做錯了?” 袁回嘆聲:“師姐還覺著自己哪里對啊?!?/br> “嗯?” “你和師兄可是一個月后就要鴛鴦眷侶,比翼雙飛的,哪有這么,這么,”袁回憋了半天,“我爺爺都沒你古板?!?/br> “很古板嗎?” “就師姐你剛剛敬酒那個大禮,知道的是道侶之間相敬如賓,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誰家拜壽?!?/br> “……” 少女沉默幾息,點頭:“那我下次注意?!?/br> 袁回梗了下,也不知道說什么,在心底腹誹自家師兄日后自求多福,便調身準備回去了。 只是還未邁開第一步,身后少女忽喊住他:“等等?!?/br> “師姐還有何吩咐?”仿佛見朽木開竅了的神色,袁回眉開眼笑地轉回來,“可是要我捎什么話?” 時琉又望了眼方才掃過的玄門弟子坐席,她一頓,輕聲問:“玄門弟子今日到場,可有告病未至者?” “遺漏了?沒有吧?!痹嘏ゎ^看了遍坐席。 時琉眼神微晃。袁回既然未察,那便是酆業暗中離開,并沒有任何明面上的借口或者由頭。 他也是放心,便不怕被察覺嗎。 少女垂了垂睫:“嗯。那你回去吧?!?/br> “噢?!?/br> 袁回看了眼這個不開竅的榆木師姐,搖頭嘆氣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