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40節
“……” 時琉眉目如霜地望著二長老。 直到對方面上虛假的笑意也難以為繼,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手,目光跟著銳利對上她的。 時琉唇角微翹,似抹輕嘲。 少女撇開視線:“好啊,讓我自證可以,請在座長老與族叔立下道心之誓?!?/br> “什么??” 堂中同時響起兩三聲高低驚呼。 其余未作聲者,包括時鼎天在內,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時琉。 ——道心之誓,是三界內最為嚴苛的誓約,稍有差池,便是走火入魔甚至魂飛魄散的代價,凡是修者皆對此諱莫如深。 震驚之后,五長老粗聲粗氣地怒視著時琉:“你一個小娃娃,才踏上修行之路多久,竟然敢讓我們立誓?看來當真是叫你流落族外,放得半點規矩禮數都不懂!” “時家那些迂腐可笑的繁文縟節我不懂,也不想懂?!?/br> 時琉懶得看他,漠然輕聲:“既然要我自證,那規矩便是我定——要么立道心之誓,留下聽,要么滾出去?!?/br> 五長老怒而拍桌,剛想再訓斥幾句。 時鼎天沉聲開口:“你想我們立什么道心之誓?” “待我自證紫辰之后,若有圖謀加害之心,天地共誅?!?/br> “——?” 聞言,堂中幾人皆是面露意外。 顯然沒人想到會是這樣的道心之誓。 但很快,他們中便有人隱約反應過來什么。 以那陰柔的二長老為首,他柔聲笑著:“時琉對我們還真是提防呢,你若是紫辰,那我時家長老護你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加害于你呢?” “…二長老是覺著,我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無知、任你們擺弄的小孩子么?!?/br> 時琉側眸,迎目而視,直到對方眼底閃爍情緒再難藏得住,驚駭與不自在一同顯露在這位二長老的神色里——他顯然不能理解,玄門封十六名號再盛,也不過是一個天境巔峰的小修者,神識之力怎么會強悍到讓他都無法掩藏真實情緒。 時琉自然不會在他們立下道心之誓前說破實情。 “二長老心中的貪婪,似乎遠比你自己知道的要多?!睍r琉淡漠地轉開眼,嘲弄神色都懶得。 “!” 二長老細白的臉皮頓時透起惱紅。 “若是不肯立誓,”少女側身,垂眸冷淡地示意大敞著的堂門,“請吧?!?/br> “……” 燭火明暗不定。 —— 半個時辰后。 時琉站在已經無了旁人,只剩下她與時鼎天一展一坐的議事堂內。 中年男子靠在椅內,望著她的眼神猶有震駭之色:“九竅琉璃心……可是真的?” “時家主認為我會扯這樣的謊么?!鄙倥涞怪垌?。 時鼎天沉默半晌,一抹自己指上的芥子戒,一柄翠玉長劍落于桌上。 他垂手按著它,低聲:“若是真的,那即便他們立了道心之誓,你也不該說出口。茲事體大?!?/br> “若非九竅琉璃心,他們會信我是紫辰么。若是不信,神脈劍他們能給么?” 時琉漠然連問,而后抬眸:“我沒那么多時間和你們虛耗?!?/br> “神脈劍對你就如此重要?” “你無需知道?!?/br> “……” 時鼎天極少有這樣落于下風時,他長眉皺起,但最后還是按捺著松了下來。翠玉長劍被他輕輕一拂,飛去時琉面前。 “這劍雖是時家至寶,歷代家主所傳,但從未認主過?!睍r鼎天抬頭,深望著她,“興許,你會有所不同?!?/br> “從未認主,是因時家本非其主,實竊也?!?/br> 少女撫劍輕聲。 時鼎天皺眉:“你說什么……” 他話音未落,便被劍身清鳴蓋了過去——仿佛是映襯著少女的話,從來寂如死水的長劍竟在此刻像活了過來似的—— 如江海涌動喧囂盈日的沉唳從劍身中激蕩而出,震顫難已。 時鼎天目露驚色,上身也不自覺繃直前傾,驚疑地望著時琉手中的長劍,又難以置信而眼神復雜地抬頭去看握劍的人。 身為時家家主,也是神脈劍許多年來的“主人”,他非常清楚這把神劍擁有著怎樣翻山覆海的浩浩之威。 況且他所見的,還只是一柄未認主的不完整體。 若神脈劍當真擇主,他難以想象此劍會發揮出怎樣的威能。 只是他不懂—— 為何明明手握神劍,得其通鳴,少女卻垂著微顫的眼睫,她眼底溺著無法掩飾的洶涌的難過和哀色。 數十息后。 時琉從翠玉長劍帶來的傾訴共鳴下慢慢定下心神,她手腕輕動,便將神脈劍收入翠綠葉子中。 而后少女起眸,恢復清漠的神情:“明日入族之禮,我會按時到場?!?/br> 說罷,她作禮后轉身向外。 “等等?!?/br> 時鼎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時琉一停,但并未回眸。 片刻的寂靜后,時鼎天的聲音略微遲疑地響起:“若你想,時家可為你昭復紫辰之名?!?/br> “——” 時琉微滯。 一兩息后,堂中響起少女冷然輕笑。 她微側過臉,余光冷瞥向后。 “時家主已經親手毀過一個女兒了,還想再毀掉另一個嗎?” 第75章 紫辰動世(十六)【加更】 ◎跟我回妖皇殿?!?/br> 九月廿八,時家開山迎客,為玄門仙才封十六襄辦入族之禮,廣邀世家賓朋。 一早,紫江閣內就人聲不止,被迎入閣內的賓客難計其數,閣外更是熱鬧,人如川流,絡繹不絕。 紫江閣偏隅一角的某座客居中。 內屋床榻上,彩繡被衾叫一只細白的手不耐地拎起,蓋過頭頂,但仍舊攔不住從不知哪個地方傳來的鐘鼓與人聲。 被衾下翻覆多次,終于忍無可忍—— 唰。 被子掀到一旁,只著了里衣的雪晚掛著蔫巴的困態,打著哈欠坐了起來。 她木然地面著窗戶。 ——被封了靈力連屏蔽五感都做不到,竟然只能像個凡人一樣被吵醒,好氣。 除了剛開始在閣內學《斷天機》,天天被雪老頭拎著耳朵早起外,她已經很多很多很多年沒有起這么早了! 不過今天襄辦入族之禮的是小仙子,恐怕更是天沒亮就被拎起來換里三層外三層的服飾,做各種奇奇怪怪的發髻,還要戴一堆攢花飛鳳的金玉首飾…… 想起數年前自己繼任天機閣少閣主那日的慘狀,雪晚抱著被子哆嗦了下,頓時慶幸之感油然而生。 她自覺且迅速地下了床榻。 前幾日雪晚就與時琉說好,這次入族之禮,天機閣也在受邀觀禮之列,為免被雪老頭發現,她便不親自到場了。至于賀禮,待大婚前她溜回天機閣一趟,到時候多帶幾件,給小仙子一并補上。 雪晚推開屋門,踏出房間。 她邁入院里的穿堂,迎著正升到半空的朝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不管在什么討人厭的地方,太陽總是一樣叫人喜歡的。 雪晚輕瞇闔著眼,正舒服得像只在太陽底下抻懶腰的貓,就忽聽得院側的游廊里穿來一聲冷笑的女聲: “你果然在這兒?!?/br> 雪晚連忙收身,順著聲音回眸一看。 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女子站在院廊下,還算姣好漂亮的五官,只可惜神色跋扈眼神尖利,白費了一張美人面。 看清來人長相,雪晚頭都疼了:“你不會又是來找我的吧?” “哼,算你識相,”時輕鳶冷笑,“封十六今日被入族之禮拖著,一天都抽不出身,我看還有誰能救你!” “這位大小姐,我不過是扮了兩日道士,又沒對你騙身騙心,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哎!” 雪晚話還沒說完,正想偷偷溜回房中,余光里卻見一鞭已經向著她身前甩來。 她只能后避,險險躲了過去。 ——但也離她自己的屋門更遠了。 雪晚扶額,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