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108節
月至中天。 一輪白玉盤掛在漆黑的樹梢上。 宗主峰,弟子殿,最右側那座竹屋前。 風掀得樹梢影子一動,通弟子殿內屋的長窗也被風吹開,剛要起勢的屋內陣法金光被人隨手一抹,頃刻碎散,沉眠般沒了反應。 而瞬息后,那道身影已經掠入窗內。 酆業停身,歪了歪頭。 內屋竟然一點動靜都沒。 若不是他分明能察覺到時琉的氣息就在床榻上,那都要以為小螻蟻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來了。 酆業還未想完。 “砰?!?/br> 床榻上一聲悶響。 像是什么東西撞在床的四角立柱或是床欄上的動靜。 酆業微微斂眸,走過去,轉向床榻。 然后他怔住了。 月光如水。 榻上的少女衣衫單薄,掙扎得凌亂難掩,白日里身上留下的傷且有痕,竟然還被捆起四肢——看材質像是特殊法寶繩索,就拴在四角立柱之上。 方才撞擊的聲音,就是她掙扎之下撞到床板的動靜。 而少女雙目緊閉,額上薄汗濕了額發,口中竟然還死死咬著一塊白絹。 酆業眼皮跳了跳,俯身,伸手過去。 剛捏住白絹一角,榻上痛極的少女兀地睜開眼。 烏黑澄凈的眸子被迫得水霧彌漫,卻又帶著一股子白日里的劍意凌厲,她失神又難得一兇地睖著他。 直到殘存的神智將面前人影辨別。 酆業捏著她口中白絹的修長指節停了停。 魔懶懶挑了下眉,神情冷漠又嘲弄的:“怎么,要咬我么?!?/br> 話聲落時。 趁少女本能張口欲言,他輕輕一抽,將她口中絹布拿走了。 時琉額頭薄汗又覆一層:“別……” 酆業隨手將白絹收入懷中,他側過身,坐到榻上。 那雙墨黑眸子淡淡一掃時琉被捆縛的四肢:“自己綁的,還下了禁制?是厲害了些,找死都能玩出這般花樣了?” 時琉咬著舌尖,死死扭開臉往里,不去看他。 更禁閉嗅覺感官,竭力不讓那人身上如雪后松林般的冷香沁入心神。 可無用——月圓在上,她對他的血的渴望原本就能超出一切。 偏偏就在這時,還有人要雪上加霜—— “咔嚓?!?/br> 四聲輕響一同起落。 時琉只覺著手腕腳踝上的束縛之力同時消失。 巨大如淵海噬人的痛意頃刻就將她覆裹,她本能蜷縮起身體,將那聲嗚咽狠狠憋在胸口里。 酆業側身靠著床柱,懶懶望著床榻上蜷縮的少女,見狀卻啞聲笑了。 清月之下,魔的笑里涼透了惡意。 他斜睨著她: “過來?!?/br> 時琉未動,可更扛不住那絲氣機。 很輕易的,少女便被強硬地掠進了魔的懷里。 魔低了低眸。 想了想,他袍袖一抬,露出截冷玉似的腕骨。 “自己咬?!?/br> 第55章 玄門問心(三十)【加更】 ◎你窺人情欲,出過錯么?!?/br> 月色清幽,投入宗主峰弟子殿的格窗內。 屋內彌漫著一絲幽然而清冷的淡香。 床榻上的少女安靜地垂闔著睫,靠在榻邊那個倚著床角柱懶洋洋轉著長笛的魔的肩上,睡得很沉。 她淺色的唇尚沾著點淡淡的金紅。 酆業沒什么睡意,便偏過臉,低著眸懶懶張望半靠在他懷里的少女的睡顏。 細細的柳葉眉,透著幾分清弱模樣,闔著的眼線細長,睫羽纖密,眼角還微微翹起來一點,像是只小狐貍的眼型。 鼻梁細挺,鼻頭小小的,和下面輕抿著的唇一樣精巧。 難怪前世會是只小琉璃妖。 若是醒時加幾分顧盼神態,該是一張極蠱人的美人兒面。 可惜她平日或固執或繃著,服軟都幾乎不曾,更罔論叫她做一副撩撥模樣,去勾引什么人了。 ……這樣無害的小妖,他們要逼她到什么程度,才能迫得她自戕轉世? 極淡的笑意從魔的眼角褪去。 想起不久前再次被拉入的那場夢里,所見所聞猶在耳畔,魔手里翠玉長笛微微震顫,在黑暗里流轉起微寒的碧色清光。 在他記憶里,確不曾有與小琉璃妖的交集。 可那夢境歷歷在目,恍若昨日,甚至其情其景,許多畫面都有叫他似曾相識的悵惘。 身死之日的許多記憶早已模糊,他本以為是神魂消磨的代價,如今來看,卻似乎與小琉璃妖的存在有關。 那又是什么力量,能篡改仙界所有人關于她的記憶? ——否則,九竅琉璃心作為五帝之外的上仙都要覬覦的存在,琉璃妖既已被迫自戕轉世,又怎會沒有一個仙人來凡界追溯她的投身? 魔愈是想,眼神愈是沉戾。 若他的一切猜想為真,時琉的夢境也為真,那便意味著一件事—— 前世,仙界之上,他到底沒能從那些如豺狼虎豹般覬覦她的宵小之輩手里護下她。 放著一意孤行的邪魔不當,偏要當什么圣人,被背叛被戕害是他咎由自取,可小琉璃妖何其無辜。 她是被誰逼得自戕、是在他自污神魂生鎮幽冥之后嗎…… 諸般思緒攪得酆業愈發煩亂躁戾,長笛更是感他所感,在他掌中嗡鳴難止。 “安靜些?!?/br> 魔終于不耐,垂眸低聲。 翠玉長笛微微一顫,停了幾息,才慢慢散去聲息與光華,如一把普通玉笛那樣躺在他掌心里。 便在此時,酆業肩側,少女腦袋輕跌了下,被她自己睡夢里晃醒了。 黑暗中,時琉茫然地睜開眼。 身上依舊有些疼,但比起昏過去前輕了太多太多。 她是如何睡著的……月圓之夜莫非已經過了嗎,周身經脈為何沒有那種仿佛要寸寸碎裂的疼痛了…… 時琉正想著,忽然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鼻翼旁是淡淡的冷香,唇齒間是猶如醴泉的清冽沁涼—— “!” 時琉惶然坐直,扭過身,受驚面向榻邊。 清冷的月華與幽沉的黑暗一并,將那人身影雕琢成慵懶里藏著凌冽的模樣。 時琉驚怔得難以分辨是真實還是夢境:“你怎么……回來了?” “我以為你繼續做那個夢,就是提醒我今夜之前回來?!蹦牙锖鋈豢樟?,有些不適應地微微挑起單側的眉尾。 時琉攥緊手心,心情復雜地跪坐在床上。 定了定紛亂的心神,她輕聲道:“我是故意入夢,但并非是找你,而是需要確定一件事?!?/br> “什么事?!?/br> “玄門內,有南蟬仙帝的分身,”時琉停頓,“她叫仲鳴夏,是掌門門下的四弟子。宗內傳聞,她是掌門晏歸一游歷凡界時將她帶回,不知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br> “嗯?!?/br> 魔聽完過后,卻一點反應都不見,甚至眼皮都未多抬下。 時琉微怔:“你早就知道?” “玄門天考第一考時,有仙帝階的神識窺視,那時我有所察覺,”魔語氣淡淡,“后來,有人往我房間送了一塊玉石,讓我確定藏在玄門內的人并不為殺我而來?!?/br> “那你如何知道…是南蟬的?”時琉遲疑地問。 “試探我?”魔似笑非笑地側眸望她,恰有一縷烏黑長發垂過他肩下,更映得那雙漆眸里魔焰如絲如縷,“四帝之中,不想我死的只有她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