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88節
夜色降臨在山外山。 時琉新居的屋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 她心里算著,大約是把這次同入門的新弟子見了個遍,山外山的老弟子們倒是沒人露面—— 真入了修行路,便也知曉,修行終究是一個人的事情。 至少這條路是通天門還是通亡路,只見一面的仙才幫不了他們。 等終于見了新弟子中最后一個,時琉松了口氣。 今日才亮起的那盞屋燈被吹滅了。 山外山安靜下來。 屋里的時琉沒睡,她就坐在床邊,等一個人。 等了將近半夜,有人踏月色來。 門沒動,窗也沒動。 但一道清挺的影兒就被透窗的月色投在屋里正中。 時琉一點都不意外地從床上起身,她走向那道人影,輕聲問:“你來啦?” 酆業也走近,他準備去桌旁坐下,聲音還沾著夜色的涼淡:“你怎么知道我會……” 來字未出。 迎面的少女撲入懷里。 酆業怔住了。 ——第一次么。 應該是第一次吧。 于他,從未有過的漫長的怔滯,也是從未有過的小侍女忽然主動的擁抱,來得猝不及防。 這若是一劍……也當是猝不及防。 這個結論可笑。 酆業卻有些笑不出來。 魔微微凜眉,低眸望她,聲音比起這個擁抱算得上冷漠:“做什么?!?/br> 時琉卻沒在意。 抱上來她就沒打算在意過了,只是確定這具身體是溫熱的,甚至有些開始燙了,確定他胸膛沒有一個很大的窟窿,里面沒汩汩地淌血。 確定這個人還活著。 就夠了。 時琉松開手,退開兩步,這會她才安靜聽話地回答他剛進來時問的問題:“我不知道你會來,但想等等看?!?/br> 酆業眼神微動:“等了半夜?” “嗯?!?/br> “……” 換了以前,時琉大概要聽見一句“蠢”。 可是沒有。 不但沒有,魔停了一兩息,撇開視線:“玄門青峰太多,我查找羅酆石的氣息,費了些時間?!?/br> 少女低頭,偷偷翹了下嘴角。 酆業微挑了下眉:“不許笑?!?/br> “好?!?/br> 時琉乖巧地矜平嘴角,仰臉。 然后她想起正事:“找到了嗎?” “沒有?!?/br> 酆業走去屋里另一頭,在桌旁坐下。 修長指節懶洋洋叩了叩桌面,他思慮過后,淡聲道:“應是在宗主峰?!?/br> 時琉表情微微嚴肅起來。 “明日師傳大典,晏歸一會叫你拜師藺清河,你記得拒絕?!臂簶I側眸望來,在時琉開口問前說明,“晏歸一是玄門掌門,藺清河是玄門小師叔祖?!?/br> 時琉點頭:“我知道,就是你說玄門內唯一對你不是螻蟻的那個?!?/br> 她一頓,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白日里神識巡游玄門,聽到了,”酆業隨口答過,微皺眉,“不問我為什么不許你拜師藺清河,而是要選晏歸一么?” 時琉認真:“我說過不會質疑你的任何決定?!?/br> 酆業沒表情了:“問?!?/br> “…哦,”時琉一頓,“應該是因為羅酆石在宗主峰?” “原因之一?!?/br> 酆業說完,又瞥她一眼,薄唇勾起點似笑似嘲的弧度:“你知道選師父,最重要的標準是什么嗎?” 時琉想了想:“厲不厲害?” “那你就該拜我?!臂簶I冷漠。 時琉:“?!?/br> 時琉聽話繼續:“那是什么?” 酆業垂眸,像漫不經心:“選師父,最好活得要久?!?/br> 時琉一愣。 “藺清河,活得夠久了,”酆業懶散轉著長笛,“……快到頭了?!?/br> 窗外不知哪來的鴉聲忽啼。 凄冷清寂。 時琉怔了許久,回過神:“好?!?/br> “他與你仰慕的那個師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還是離他遠些。免得生了感情,他死了你再難過?!?/br> “?” 時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個“他”是藺清河,“仰慕的那個師兄”是晏秋白。 然后少女臉微漲紅:“我沒有仰慕晏秋白師兄!” “哦?”酆業冷淡睨來。 時琉:“那是崇拜,不對,就是覺得他人很好!總之不是仰慕!” “…嘖?!?/br> 魔冷淡又嫌棄地低回眼去。 他像是沒了聊天的興致,手里握著的翠玉長笛隨意往桌上磕了兩下,便有兩只黑色玉石材質的圓肚瓶子出現。 時琉眼神微晃了下。 她本能知道那是什么,又下意識望向酆業的手腕。 “萬一我有事不在,怕你痛死?!臂簶I冷漠說完,就要往外走。 時琉糾結:“我帶著它會不會被發現?” 酆業停下。 他垂眸,淡淡打量了時琉片刻,又一抬長笛。 像是無形的氣機勾起了時琉的手腕,左手那條手鏈上的小石榴輕輕晃了晃。 然后一絲通透的淡綠色,從酆業握著的笛尾慢慢逸出,牽系到時琉的手腕鏈子上。 只須臾。 她的手鏈上,在光禿禿的翠玉小石榴旁邊,多出了一片翠色欲滴的葉子。 時琉驚喜地抬著手腕看,又去看酆業還未低回去的長笛尾——比他笛尾綴著的那片葉子要稍小一些。 “用以儲物,你今晚多加練習,”酆業注意她眼神落點,唇角薄謔微勾,“和我這個不一樣,未生造化?!?/br> “嗯!” 時琉高興點頭,然后想起什么,“這把笛子,是你的本命法寶嗎?” “……” 酆業笑意冷了,“你問這個做什么?!?/br> “晏秋白師兄的扇子很神奇,可以變大變小,他說本命法寶都可以這樣?!睍r琉有點好奇地盯著那把玉質通透隱有暗光的長笛,“你這個也可以嗎?” 某個人名讓魔的心情極為不虞。 他冷冷看了眼還在盯它的小石榴: “能。但非常有限?!?/br> “為什么?”時琉不解。 “特殊材質所限?!?/br> “哦?!?/br> 時琉猶豫,往前近了一步:“那它能被吹響嗎?你好像從未吹過?!?/br> 魔停了兩息,兀地笑了。 他俯身,把自投羅網的小姑娘的下頜捏起來,迫她眼神離開那把長笛:“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時琉終于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了:“我能,摸摸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