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43節
孟允棠忽然想到坐床上的案上還放著柳士白抄寫的那些糕點方子,忙對穗安道:“你去把坐床上的書簡和竹紙都收起來?!?/br> 穗安心領神會, 放下衣裳轉到屏風外。 賀礪垂著腿坐在坐床邊沿,手中拿著那幾張寫了字的竹紙,抬眸看著她問:“哪來的?” 穗安:“……” 屏風后孟允棠緊張地支起耳朵。 穗安定了定神,走過去收拾案上的書簡,道:“我家娘子準備學著打理崇仁坊的糕點鋪子,這是從姜娘子那里借來的書和糕點方子?!?/br> 孟允棠心中暗暗稱贊穗安反應真快,姜jiejie出身書香世家,嫁的也是文臣清貴,那一紙好字,確實是從她手里得來的最為合理。 “姜娘子?姜娘子手里怎會有柳士白的手筆?莫非他二人有何茍且?”賀礪忽然道。 孟允棠一聽急了,轉過屏風大聲道:“你別胡說!” 賀礪黑沉沉的目光移向她,半邊臉上又是紅腫又是抓痕的,莫名可怖。 “哪來的?”他問她。 孟允棠心口怦怦直跳,倒不是怕他對她怎樣,而是怕他一怒之下真的去對付柳士白。 人家一片好心,別到頭來因為她的關系反倒害了人家。 她抿了抿飽滿的唇瓣,吩咐一臉焦色站在一旁的穗安:“你先出去?!?/br> 穗安擔心地看了孟允棠兩眼,行個禮端著書冊出去了。 孟允棠走到賀礪面前,垂眸看著他手中的竹紙道:“這是我問柳郎君要的糕點方子?!?/br> “我有沒有告誡過你,不許與他來往!”賀礪不悅道。 “你只說不許見他,我又沒見他?!泵显侍姆洲q道。 “不見面就書信往來,把我當傻子糊弄是不是?” “哪有書信往來,就討了個方子而已……” “柳郎君的字真好看!柳郎君的字真好看!”彩衣在架子上跳來跳去。 賀礪頓時黑了臉。 孟允棠氣急,呵斥它道:“你閉嘴!” 賀礪將手中竹紙往旁邊一扔,睨著她道:“過來?!?/br> 孟允棠遲疑地往前挪了半步。 賀礪不耐地手一伸,扣住她的腕子將人往自己這邊一拽。 孟允棠踉蹌跌入他懷中,被他囫圇抱著坐在他腿上,還未來得及掙扎,便聽他在頭頂上沉沉嘆道:“看來是等不到一年了,還是得早點把你娶回去才能安心?!?/br> 孟允棠臉貼在他胸前金線織就的花鳥紋上,聞言掙扎著抗議:“我不要,你再逼我,我就出家做姑子去!” 賀礪伸手掐住她嫩生生的小臉蛋,低眸看著她道:“出家?哪個山頭敢收你,尼姑庵都給她掀了!” “你怎么這般討人厭!”孟允棠伸手打他。 賀礪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還來,看我臉被你抓的,明日我怎么上朝?” “你活該!”孟允棠忿忿道。 賀礪眉梢一挑,攬著她的胳膊往后一松,讓她倒在他臂彎里,低頭就親了下去。 孟允棠急忙把臉往旁邊一偏,賀礪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他也不挑,就在她臉頰上耳根處輕若柳絮般親來親去。剛從被窩里挖出來的小娘子抱在懷里香香的軟軟的,怎么親都是銷魂。 孟允棠被他廝磨得背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想伸手將他推開,可右手被他緊緊握著,左手卡在他背后,根本無能為力。 她忍了半晌,終究忍不住嗚咽出聲:“放開我,你這個登徒子!” 親昵了片刻賀礪心情好轉,聞言輕笑一聲,將她扶坐起來,伸手將她披散的青絲攏到耳后,露出一張粉艷如櫻花的臉來。 孟允棠烏眸水潤潤地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猶豫半晌,嗓音糯糯道:“你別去為難柳郎君,這是我向他要的,不是他主動給我的。而且你看,除了給我糕點方子,他也沒寫什么多余的話?!?/br> “這是為了他在向我求情?”賀礪垂眸把玩著她一縷發絲,聲音辨不出喜怒。 孟允棠本想討好他一下,可轉念一想,萬一她為了給柳士白求情討好他,他更生氣了怎么辦? “我是不想他因為我遭遇無妄之災,她阿娘跟我阿娘頗有交情,又只有柳郎君一個獨子,若是他有個什么事,柳家就垮了。本就是尋常來往,沒必要害得人家不成家?!泵显侍母v道理。 “尋常來往?你不是說喜歡他么?還給他買料子做衣裳,嗯?”賀礪威脅性地扯了扯她那縷長發。 孟允棠吃痛,雙頰漲紅,伸手與他搶奪那縷發絲,道:“我那么說是為了氣你。買料子是因為我不慎弄臟了他的衣裳,賠了一匹料子給他而已?!?/br> “氣我?為何要氣我?”賀礪抬眸看她。 孟允棠從他指尖將發絲搶過來,不滿地嚷嚷道:“你總是氣我,我為何不能氣你?” 賀礪道:“不說還忘了,今天下午為何生氣?就因為我說了句你用腳我也不介意?” 既然他問了,孟允棠覺著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氣鼓鼓道:“因為你撓我腳心,害我笑得那么狼狽,還讓我說好話求你,丟臉死了?!?/br> “這有什么丟臉的?” “就丟臉了!” “那要不我讓你撓回去?” 孟允棠認真想了下,不樂意,道:“誰要撓你的臭腳?!?/br> 賀礪眉頭聳起:“誰跟你說我腳臭?要不你聞聞?”說著就要去脫靴子。 “我才不要聞!”孟允棠拼命推他,想從他身上下去,卻又被他攔腰扣住。 “不聞就不聞,別亂動?!辟R礪不想放她下去。 “放我下去,我口渴,要喝茶?!泵显侍谋凰υ趹阎?,推他的手臂就好像在推生在地上的大樹,一動不動,好絕望。 賀礪一只手攬著她,半轉過身子,另一只手將帶來的包袱拎了過來,放在她膝上,打開包袱,從里頭拿出一只蓋著蓋子的琉璃瓶來,遞給她。 孟允棠雙手捧著,看著里頭晃動的液體,問他:“這是什么?” “你嘗一口不就知道了?”賀礪道。 孟允棠小心地拔出用紅繩與瓶口拴在一起的軟木瓶塞,湊到瓶口聞了聞,一股子果子的甜香氣息。 她試探地舉起瓶子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轉過臉問賀礪:“是李漿?” 賀礪看她一雙眼睛閃閃發光就知道她愛喝,“嗯”了一聲。 “為何酸酸甜甜,還如此清爽?”孟允棠又喝了一口,新奇道。 她也曾喝過李漿,要么酸甜味很濃郁,喝兩口就膩了。還有些酒味過重,不敢多喝。這個不一樣,酒味淡淡的,口感很清爽,入口的時候味道有點酸,但咽下去之后從舌尖到喉嚨又開始泛甜,她覺得她能喝掉這一整瓶。 “喜歡喝?”賀礪問她。 “嗯!”孟允棠咽下口中果酒,下意識地沖他微微一笑,笑完才想起剛才兩人還在吵架拌嘴來著,忙又把臉往旁邊一扭。 賀礪都懶得取笑她,又從包袱中拿出一包酥蜜寒具來。 孟允棠很嫌棄:“怎么是巨勝奴???” 賀礪道:“想吃什么?跟我回去,我叫人做給你吃?!?/br> 孟允棠:“……” “我不想吃什么,時辰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泵显侍挠窒霃乃砩舷聛?。 “慌什么?”賀礪不放人,道:“有正事問你,你那兩個堂兄和堂妹,處置得如何了?” 孟允棠道:“堂兄們都被大伯施了家法,打得鮮血淋漓的,大伯母還送了五萬錢來給我壓驚。堂妹……我阿娘去過鄭府了,前兩天聽說鄭家要休了她?!?/br> “就這樣?”賀礪眉梢微挑。 孟允棠瞧著他,遲疑地問:“你還想怎樣?” “這樣你就解氣了?”賀礪不答反問。 “不然還能怎樣,總不能殺了他們吧?!泵显侍挠魫灥?。 “不用殺人的法子也有很多,比如說,可以將他們臉上的皮剝掉一半,讓他們從今往后沒臉見人,抑或,將他們腰椎骨打斷,讓他們余生只能躺在床上,沒法再出去害人?!辟R礪云淡風輕地給她出點子。 孟允棠聽得眉頭都聳成了八字,抱怨道:“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說這些可怕的話?待會兒我還怎么睡覺?” “很可怕嗎?但人確實會這么做。比如說,若是位置對調,你的堂兄堂妹,也許就會這樣來對付你?!辟R礪伸手撫了撫她鋪滿青絲的脊背,道:“別把人性想得太好,人性是很壞的,你想象不到的那種壞?!?/br> 孟允棠本想反駁,但抬眸看到賀礪的眼睛,頓時想到,也許正是因為他在八年的流放生涯中曾無數次體驗到人性的惡,所以今日才會有此感慨。 其實人性的惡她又何嘗沒有體驗過呢?比如說孟雅欣,她自忖從小到大從未得罪傷害過她,她對自己這種無緣由的針對和陷害,不就是無緣由的惡么? 想到這一點,她也就不想去反駁賀礪了,轉而問道:“今日下午在青云苑,既然那……那……不是你,你為何會去那里?” 賀礪聽她問此事,眼里帶了點笑意,道:“我的同袍兄弟千里迢迢從河北道過來向我報信,我不得盡地主之誼?” “盡地主之誼不就是請人吃飯嗎?”孟允棠質疑。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就圖一個口腹之欲?”賀礪順口道。 孟允棠惱怒地豎起眉毛。 賀礪:“……”習慣這東西,真的太難改了。 “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是大老粗,哪有你這樣高雅的品味呢?”他生硬地找補道。 “哼!”孟允棠撇過頭去,拿后腦勺對著他。 賀礪見狀,哄道:“今日有人送了上好的鹿筋來,我已叫廚下用蘿卜與頻婆果煨上了,待去了腥,再與山雞一道燉上,你明日來吃可好?” 孟允棠想起燉得爛爛的鹿筋的口感,一時口水分泌旺盛,但回想起他剛說的“只貪圖個口腹之欲”,又置氣道:“不來!” “不來撓腳底了?!?/br> “你敢!”孟允棠羞惱地轉過頭來。 賀礪看了眼她擱在坐床沿上的雙腳,因為剛從床上起來,沒穿襪子,兩只小腳丫嫩生生地光著,這會兒因為羞恥,十個腳趾頭都摳了起來。 孟允棠見他看她腳,更羞恥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道:“你不許看!” 賀礪笑了一聲,也不去拉她的手,只道:“這樣不就挺好,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直接對我說便是了,你不說,我哪兒會知道你在想什么?” 孟允棠放下手,不滿道:“下午我也說了,你還不是撓了我腳心?證明說也根本不管用!” 賀礪裝模作樣地想了想,點頭:“好像是這么回事。要不我教你個一定管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