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25節
燭光被他遮住,孟允棠側著臉,正好看到他投在床賬上的身影,他在慢條斯理地脫衣裳! 孟允棠又急又慌,心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無計可施之下,她強迫自己轉過頭來,看著賀礪叫道:“我是嫁過人的,強迫我,有失你的身份?!?/br> 賀礪動作一僵。 方才不論是言行還是神情,他都是透著一股貓戲老鼠般的悠閑與散漫,可是她這句話一說出來,仿佛被觸到逆鱗,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盯著她的眼神兇狠得像是要吃了她,滿目毒焰般瘋狂燃燒的嫉妒與恨意,看得人心尖發顫。 他甚至都顧不上他那半解的衣裳,忽的欺身上去,出手圈住孟允棠細細的脖頸,將她死死地摁在身下,以幾乎是鼻尖對鼻尖的距離咬牙切齒道:“你還敢說?十六歲就嫁了,以為我死在外頭了是不是?” 孟允棠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愈發鮮明凌厲的眼眉,一團漿糊的腦袋艱難地試圖理解他這句話。 他卻沒有給她這個時間,低吼出這句話后,他圈著她脖頸的手順勢往后一移,托起她的后腦勺,對著她因為他的這個動作碰到他唇上的小嘴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不知是因為身體里還殘留著藥效還是第一次與男子這般親密接觸的緣故,孟允棠在他親上來的那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他的嘴唇有一點涼,唇齒間有一絲淡淡的帶著茶香的微苦,吮她的唇瓣吮得好用力。 然后她才反應過來他到底在做什么! “唔!”她拼命地想扭頭躲避,可后腦勺在他掌中,她根本做不到。 她奮力地伸手推他,溫暖的手掌蹭過他光裸微涼的胸膛卻似乎讓他更興奮,他輾轉一個角度,鼻尖蹭過她的鼻尖。 孟允棠感覺喘不過氣來。 他就像一座山,她這些微小的反抗和掙扎根本不能撼動他分毫,甚至于,他都懶得分神來鎮壓。 越來越難受的窒息中,孟允棠開始恐慌自己會不會就這樣被他親死在床上? 人在面臨死亡的恐懼時,往往會爆發出比平時更多的勇氣來。 她扯他頭發,揪他耳朵。 他松開她,眉頭微擰地抓下她作怪的小手,用左手鉗住她兩只手腕,摁在她頭頂上方。 第23章 孟允棠喘得說不出話來, 見他如此,求饒般叫起來:“你不能……不能……這樣……對我……” “理由?” “我……收殮了……你的家人……”孟允棠烏眸濕亮,喘息著道。 眼看事情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她也顧不上祖母的威脅了,先度過眼前的困境再說。 賀礪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孟允棠稍稍喘勻了氣息, 正想將事情經過全部說出來以便取信他,他卻倏然松開了她的手,起身一攏衣襟,就離開了床榻,口中道:“你終于肯說出來了?!?/br> 孟允棠松了口氣,從榻上爬起來, 雙腿垂到榻沿下,才突然反應過來他說了什么。 “你……你已經知道了?”她驚詫地問,“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自己都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她做的,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有那么好糊弄嗎?”賀礪扭過頭來看著她。 孟允棠:“……”不相信張筠姬是一回事, 但是知道是她收殮了他的家人又是另一回事好嗎? 見他回身要走, 她忙追上去攔住他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賀礪垂眸看著她。 孟允棠瞥見他似乎比平時更紅潤的嘴唇, 又心慌起來,小心翼翼地抿了下唇, 大著膽子道:“只要你送我回家,我們就算兩清,好不好?” “挾恩圖報?” “不是,我只是……” 賀礪忽的俯身低頭, 孟允棠看著他突然放大的臉, 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 “兩清?你想得美?!辟R礪丟下這一句,轉身出了臥房。 孟允棠站在原地生悶氣。 張家冒領功勞得了那許多好處, 而她只想讓他送她回家而已,竟也不肯。 就會欺負人! 孟允棠想起此刻家中爺娘不知如何為她擔心,自己在衛國公府度過一夜的后果以及祖母當初威脅她的那些話,又委屈又害怕,悲從中來,蹲下身子抱著雙膝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里好像有人來來回回的,她也懶得去看,直到一名丫鬟端著水盆在她身邊跪坐下來,輕聲道:“娘子請凈手用飯?!?/br> 孟允棠沒想為難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但此時此刻,她真的沒心情去做這些事,就呆著沒動。 賀礪隨后進來,看到這一幕,道:“都下去?!?/br> 丫鬟們悄無聲息地退下,關上房門。 “不餓?那我們繼續?!辟R礪走到她跟前,俯下身伸手去拽她胳膊。 繼續?繼續什么? 孟允棠呆滯了一剎,猛然反應過來,他們剛才好像只做了一件事! 她激動地甩開他的手,卻因為用力過猛,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她也顧不上,直接從發髻上拔下發釵,拿釵股尖尖抵著自己的脖頸,紅著眼眶對他喊道:“你再敢對我那樣,我就死在這里!” 賀礪一語不發,直接上前揪她。 “你別過來,我真的會……”孟允棠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已叫他一把攥住手腕。 賀礪從她手中奪過金釵,惱怒地隨手一扔。 輕薄的蝴蝶形狀的金釵在堅硬的水磨地磚上摔得變了形。 “拿自己的命威脅我?你可真是越發有出息了!”賀礪眉頭皺得死緊,恨不得捏死她。 “你為何總是欺負我?就算是幫你收殮了家人都無法讓你放過我,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了?”最后的反抗手段宣告無效,孟允棠徹底崩潰了,一邊胡亂地推打他一邊哭著道。 “冷靜!”賀礪捉住她兩只手強迫她停下來,看著她淚汪汪的雙眸道:“是不是我做什么在你看來都是在欺負你?” “你問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孟允棠憋著兩泡眼淚沖他吼。 “好,八年前你就已經這么說了,那時候沒時間與你理論,現在有的是時間,你說清楚,我到底怎么欺負你了?”賀礪松開她。 “說清楚又能怎樣?”孟允棠坐在地上團起身子,抱著雙膝歪著頭,一副拒絕配合的模樣。 “說清楚,得到我認同,”賀礪頓了頓,“送你回家?!?/br> 孟允棠忍住抽泣仰頭看他:“真的?”此時她才注意到,他離開這段時間,衣服穿戴整齊了,頭發也束了起來,看起來倒是隨時可以出門的樣子。 賀礪轉身走到窗下的坐床旁坐下,看著孟允棠道:“你就準備坐在地上跟我說?” 回家有望,孟允棠忙站起身,用袖子擦了下眼淚,整理一下裙擺,扶了下有些松垮的發髻,然后扭頭看向他。 賀礪掃一眼坐床上與他隔著一張幾案的位置。 孟允棠走過去,目光掃過坐床上的幾案,上面擺滿了她愛吃的菜肴糕點。 金粟平饣追,蔥醋雞,湯浴繡丸,莼菜鱖魚羹,金銀夾花平截,葵葉湯,還有上次想吃沒吃著的烤駝峰…… 盛菜的盤子和碗碟,在燭光下閃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金光,看上去都是純金的! 孟允棠呆呆地看著,被烤駝峰那濃烈的香氣一勾,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你可以邊吃邊說?!辟R礪道。 孟允棠倒是想有點骨氣,不吃他的東西,可是肚子一直叫,她尷尬地低下頭道:“我還沒洗手?!?/br> 賀礪瞟她一眼:“要我幫你洗?” 孟允棠:“……”自己乖乖去盆架那兒洗了手。 回到坐床那邊,賀礪側過身道:“先吃吧,吵死了?!?/br> 孟允棠在他對面跪坐好了,一手捂住咕咕亂叫的肚子,一手拿起金筷子,去夾那金銀夾花平截。誰知這金筷子要比木筷子滑很多,金銀夾花平截還沒吃到嘴里就掉在了碗里。 “你什么吃相我沒見過,何必在我面前裝矜持?” 孟允棠一聽這話,索性放棄掙扎,放下筷子,直接用手捏著那塊金銀夾花平截啃起來。 賀礪坐在她對面,斜著身子,胳膊支在憑幾上,支著額側看著她。 孟允棠覺得不自在,側過身去吃。 吃完一塊金銀夾花平截,她又拿了一串烤駝峰,這次干脆背過身去,拿后腦勺對著他。 賀礪盯著她毛茸茸的后腦勺看了一會兒,開口道:“說說吧?!?/br> 孟允棠舉著吃了一半的烤駝峰轉過身來,看他一臉風輕云淡的,心中來氣,張口就道:“你剛才……” “剛才的不算,從以前開始說?!?/br> 孟允棠一噎,腹誹:憑什么剛才的不算?從以前開始說就從以前開始說。 她坐端正,看著他道:“第一次見面,你祖父與我祖父開玩笑說要讓你與我們孟家女結親時,你為什么把玉佩給我?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把玉佩給了我,從那以后我就總是被我的堂姐妹們排擠孤立,我做什么都要被她們拿出來挑剔一番,以證明我配不上你?!?/br> “你很難過?”賀礪問。 孟允棠小嘴油汪汪的,答道:“當然!” “如果我沒記錯,你我第一次見面,不是我先給你一塊玉佩,而是你先給我一塊石蜜?!辟R礪道。 孟允棠懵。 “不記得了?” 孟允棠搖搖頭。她那時才五歲,要不是賀礪給她這塊玉佩后面不斷地被人提起,她也未必會記得這件事。 賀礪道:“當時我坐在綏安侯府后花園小湖旁的一塊山石上,你牽著你弟弟路過,看到我,湊過來像看猴子一樣盯著我看,還說‘小哥哥你長得真好看’?!?/br> 孟允棠雙頰漲得通紅,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你胡說?!?/br> 賀礪懶得與她爭辯,繼續道:“我說‘走開!’你不走,還從那可笑的兔子形狀的布包里拿出一塊石蜜,獻寶一般遞給我,說‘小哥哥,你不開心嗎?這個給你吃,這個可甜可好吃了!’” 孟允棠:“……”他說的這些她都不記得,但她記得自己小時候確實有個兔子形狀的小布包,是以前阿娘身邊的丫鬟素蘭給她做的。 “我沒拿那塊糖,然后你弟弟就撲過來把它搶走了。你還跟我道歉,說你只有一塊,沒有更多的了。我沒拿你的糖,但這份情我領了,所以當我祖父說要我從你孟家姐妹中挑一個做媳婦時,我把玉佩送給了唯一有印象的你,有問題?” 這樣聽起來好像是沒問題,可是……可是什么?孟允棠感覺自己的腦子又不會轉了。 “因為我挑中了你,你的堂姐妹們就開始排擠你孤立你,這說明她們教養不好,人品也有問題。你因此受了欺負,不去怪她們愛嫉妒沒教養,反而來怪我不該送玉佩給你?你不覺著你看問題本末倒置了嗎?”賀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