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記 第23節
孟允棠小嘴微張,一時回不過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一點思緒,喃喃道:“他為何這樣做?” 鐘麗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你是不是傻,他這是在為你出氣呀。你瞧著吧,有了這一遭,以后不論你去誰家赴宴,都不會有人再敢慢待你半分?!?/br> …… 孟允棠離開平昌伯府時,腦子還是懵的。 她隱約覺得自己又要陷入小時候經歷過的怪圈中去了,那就是所有人都以為賀礪喜歡她,可事實上他明明只會欺負她,給她帶來數不清的麻煩而已。 該怎么辦? 小時候她以為只要把他送給她的玉佩還給他,和他劃清界限就能結束一切,那現在呢? 她懊惱地捧住腦袋,想不出個好辦法來,就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 “娘子,十娘子尋你有事?!焙躺圃谕忸^道。 十娘子,孟雅欣? 孟允棠將車窗簾一掀,果然看到孟雅欣在與她并排的馬車上,正從車窗口露出臉來討好地沖她笑呢。 “七娘,時辰尚早,我們一道去逛逛東市,說說話可好?”孟雅欣抑著心虛對孟允棠道。 “我與你有什么話好說的?不去?!泵显侍恼f著就要將車簾放下。 “誒誒,七娘,我想還三叔父錢呢,每次去西市署找他他總說不用還,我也不敢去你家見你阿娘,你與我一道將賬算算,改日我直接派人將銅錢送到府上去算了?!泵涎判蕾r笑道。 孟允棠狐疑地打量著她,道:“還錢?你有這么好心?” 孟雅欣道:“上次叫你讓三叔父給我帶桃花鹿角粉,你沒讓他給我帶,當時我是很生氣,可過后想想,大約也知道你為何不讓他給我帶。三叔父在西市署任職,想買些什么總歸比旁人方便,若因為幾個錢斷了這條便捷之道,卻是大大的不合算,我以后還想讓三叔幫我帶物件呢?!?/br> 這么說倒也算是合理。孟允棠想著錢送上門來總不能往外推,就道:“算賬也用不著逛東市啊,你有邊走邊算的本事,我可沒有?!?/br> 孟雅欣忙道:“那也總得找個能坐下來說話的地方吧?現在也到了用茶點的時辰了,去東市找個茶館,我做東,如何?” 孟允棠想了想,去東市和她算完賬,說不定還有時間去馬行逛逛,就道:“好吧?!?/br>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來到東市,孟雅欣的馬車在孟氏兄弟指定的龍泉茶館門前停下。 孟允棠下了馬車,帶著丫鬟跟著孟雅欣在茶館伙計的引路下來到一樓最靠里的雅間。 孟雅欣轉身對自己的兩個丫鬟與穗安禾善道:“你們也去堂中吃些茶點,我與七娘說說話?!?/br> 她的兩名丫鬟應喏,穗安與禾善看孟允棠。 孟允棠點點頭,對兩人道:“走了大半天了,你們也去喝點茶歇歇吧?!?/br> 兩人這才跟著孟雅欣的丫鬟去了茶館的堂中,要了張幾案點了茶點。 雅間內,孟允棠與孟雅欣在茶幾兩邊跪坐下來,店中伙計奉上茶水和點心,替兩人將門關好。 孟允棠道:“你一共叫我阿爺給你帶了幾次東西?” 孟雅欣一邊給她斟茶一邊道:“你急什么?我既然說要還錢,自然是會還的。這么多年了,咱們堂姐妹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單獨坐下來好好聊聊,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br> “我不覺得你我之間有什么好說的?!泵显侍牟豢蜌獾?。 孟雅欣放下茶壺,眉尖輕聳眼角微垂,道:“七娘,我知道因為你與晏辭的婚事,你和三嬸嬸都恨極了我。但是你要相信我,當初我跟晏辭說你的名字時,我真的沒想到他會上門來提親啊。我也沒想到祖父祖母竟會答應將你許配給他,畢竟他當時名聲那么差?!?/br> 孟允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看著孟雅欣道:“你現在到我面前來惺惺作態有意思么?晏辭都與我說了,你與他見了不止一次,而是好幾次??梢哉f從他上門提親到他錯娶了我,完全就是在你的設計之下一步一步鑄成的錯。你現在來跟我裝無辜?不覺得可笑?” 孟雅欣一噎,試探問道:“那你現在還恨我么?” 孟允棠道:“你問我這種問題不是自討沒趣嗎?想知道我恨不恨你,你設身處地一下不就知道了?” “可是與你大婚之后晏辭就痛改前非了啊,他不再在外頭眠花宿柳胡作非為,他領了金吾衛的差事好好當值,長安誰不說他是浪子回頭?雖然當初你是錯嫁于他,但這也不啻為是一樁好姻緣???你自己不珍惜,與他和離,成了二嫁之身,這也怪我?”孟雅欣分辯道。 孟允棠氣得小臉通紅,道:“你簡直胡攪蠻纏,我跟你說不著!”說著提著裙擺就要起身出去。 孟雅欣急了,忙道:“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錯,我不說了行嗎?我們來算賬吧,早日將三叔父的錢還上,我心里也輕松些?!?/br> 為了把阿爺花在她身上的錢拿回來,孟允棠勉強忍下一口氣,重新跪坐下來,與她算賬。 不同于孟礎清和孟礎明的堅定,孟雅欣對于把孟允棠無名無分地送到衛國公府去給賀礪睡這件事,心里一直是猶豫不決的。畢竟都是孟家女,孟允棠名節有損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她。 她原本想試探一下孟允棠,若是孟允棠已經不記恨她當初設計她嫁給晏辭之事,那她就不配合哥哥們做這缺德事了。 可既然孟允棠還記恨……少不得要用她的清白去討好一下賀礪,畢竟就如哥哥說的,孟允棠自己是沒能力報復她的,有能力報復她的是賀礪,她必須在賀礪面前將功補過。 “你可知三叔共為我買了幾次東西?”孟雅欣問孟允棠。 既然決定要實行計劃,那接下來就是拖延時間了,得拖延到快閉坊的時辰才行。 孟允棠一聽,又氣著了,道:“你讓我阿爺給你帶了幾次東西,你問我?” 孟雅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有幾次我讓我二兄替我去還三叔錢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替我去還錢?!?/br> 孟允棠沒好氣道:“我亦不知。你先別管這些,把你一共叫我阿爺給你帶過幾次東西的錢算一下。你二兄有沒有去替你還過錢,我回去問一下我阿爺就知道了,過后再派人告知你?!?/br> “好?!?/br> 孟雅欣就一筆一筆的跟她算起賬來,故意把錢說得模棱兩可,孟允棠知道物價的,不免要與她爭執幾句,漸漸的便到了東市要閉市的時辰。 穗安過來催:“娘子,東市在擊鉦了,該回去了?!?/br> 孟允棠看看桌上用茶水寫的數字,這都已經一萬多錢了,便問孟雅欣:“還有沒有了?” 孟雅欣道:“好像還有一兩筆?!彼ゎ^對穗安道:“你先別來打攪我們,我們馬上就算完了?!?/br> 穗安又回到堂中。 孟雅欣端起茶杯,道:“說得我口干舌燥的,我先喝口茶。你不口渴嗎?” 孟允棠經她提醒才發現自己也口干舌燥的,就也端起茶杯來喝了半杯茶,然后對孟雅欣道:“你快點吧,要閉市了?!?/br> “我知道,別催,你讓我想想?!泵涎判酪贿呑鏊伎紶钜贿呇劢峭涤U著孟允棠的反應。 孟允棠半杯茶水落肚,就覺得有點頭昏眼花,她用手按著太陽xue,努力搖搖頭,這下不是眼花了,而是眼前一暗,直接昏倒在茵席上。 孟雅欣心口怦怦直跳,忙轉過身敲了敲身后的隔板。 孟氏兄弟就在隔壁的雅間里,聽到孟雅欣發的信號,立刻來到她們這間雅間,見孟允棠昏倒在茵席上,知道事成,欣喜不已。 “扶起來扶起來,先給她灌一口酒?!泵系A清指揮孟礎明。 孟雅欣主動到雅間門口向外探頭探腦地給他們望風,心急地催促道:“快點,萬一待會兒她那個丫鬟又來催,就露餡了?!?/br> “知道了,別慌,待會兒出去別讓她那兩個丫鬟看出端倪?!泵系A清捏開孟允棠的嘴給她灌了一杯酒,又撒了些酒在她身上,弄得她滿身酒氣,就讓孟礎明抱起她。 兄弟二人在買通的茶館伙計的配合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孟允棠從后門運出茶館,塞入一輛早就準備好的馬車,揮鞭就朝東市的北門去了。 孟雅欣見事成,心定了一些,整理一下衣裳,施施然來到茶館大堂,喚自己的兩個丫鬟:“回家吧?!?/br> 穗安與禾善跟著站起來,望望孟雅欣身后,不見孟允棠跟著她出來,就問道:“十娘子,我家娘子呢?” 孟雅欣驚訝:“七娘,她不是剛才就出來了嗎?” 穗安迷惑道:“沒有啊,我一直看著呢,我家娘子沒出來?!?/br> “不可能,她明明比我先離開,不信你問店伙計?!泵涎判赖?。 店伙計忙道:“沒錯,剛才這位娘子結賬時,與她在一起的另一位娘子就先行離開了雅間?!钡昊镉嬜髯C。 “不會是你倆光顧著喝茶磕牙,沒瞧見七娘出來吧?”孟雅欣打量著兩個丫鬟道。 “不可能啊,我明明一直看著雅間外頭那條通道通往大堂的出口的,真沒看到我家娘子出來?!彼氚仓朗虑椴幻?,當下顧不上和孟雅欣扯皮,沖到最里面那間雅間,打開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她著急地將通道兩側的雅間一間間推開門,找孟允棠,惹來一片喝罵之聲,卻也沒能找到孟允棠的身影。 “這位小娘子,你不能這么做,這么做還讓我們店里怎么做生意???那位娘子真的已經走了?!被镉嬕恢痹谂赃呍噲D阻止她。 “沒有,我又不瞎,我家娘子要是出來了,我能看不見嗎?”好端端的娘子就不見了,穗安急得快哭了。 “你們茶館有沒有后門?”禾善焦急問道。 “有啊,在后頭,不過平常都不開的?!被镉嬛鲃訋齻內ズ箢^。 兩個丫鬟出了茶館后門,往東西兩邊看去,除了道路兩旁的店鋪和零星幾個路人外,哪有她們家娘子的影子? “不好了,娘子不見了。我在這里守著,禾善,你快坐馬車回去通知阿郎與夫人?!彼氚矌е耷坏?。 禾善答應了一聲,回身跑到茶館前頭,正好看到孟雅欣上了馬車要離開,她追上去不由分說地扯開馬車簾往里一看,里頭只有孟雅欣一人。 孟雅欣被她嚇了一跳,罵道:“死丫頭,你做什么呢?” 禾善憋著兩泡眼淚道:“我家娘子是被你叫來喝茶不見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絕逃不了干系!”說完將車簾一放,回身就跑了。 “賤婢,想造反?”孟雅欣嘴里大聲喝罵著,心里卻屬實有點慌,只得一邊叫車夫趕緊趕車回去,一邊祈禱兩個哥哥那邊一切順利。 禾善坐著馬車回到孟府,將孟允棠不見的消息與孟扶楹周氏一說,兩人頓時又驚又急。 孟扶楹將事情經過問清楚后,對如坐針氈的周氏道:“你守在家中,我與阿潤帶人去東市找彤娘。眼下快要閉坊了,今夜我與阿潤肯定回不來。你就在家中等消息,千萬不要出門,犯宵禁可不是鬧著玩的?!?/br> 周氏噙著眼淚抓住孟扶楹的手,叮囑道:“一定要找到彤娘?!?/br> “我省得?!标P閉坊門的鼓聲已經敲到第二波了,沒時間再耽擱了,孟扶楹叫上六神無主的孟礎潤,帶上八個奴仆六名護院,直奔東市而去。 周氏想到孟允棠是和孟雅欣在一起時不見的,聯想起三年前孟雅欣坑害孟允棠嫁給晏辭之事,越想越心驚rou跳。若是孟雅欣此刻在她面前,周氏活撕了她的心都有。 坐立不安地等了小半個時辰后,孟扶楹父子居然帶著奴仆護院回來了。 “沒趕上,東市關閉坊門了?!泵戏鲩喊欀碱^捏緊雙拳,又是心焦又是無計可施。 “這可怎么辦?”周氏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坐床上,雙腿垂下,什么儀態都顧不上了。 衛國公府,賀礪帶著鹿聞笙與戚闊從地牢中出來,抬手聞了聞手指,感覺還是有股子沒洗干凈的血腥味,雙眼微微一瞇,道:“倒是條漢子?!?/br> 鹿聞笙道:“看這樣子,就算把他全身的骨頭都敲斷,也不會交代的?!?/br> 戚闊湊上前道:“阿郎,某有法子,保管叫他老實交代?!?/br> 賀礪側眸,問:“什么法子?” 戚闊別有用意地嘿嘿一笑,上前如此這般地對兩人低語一番。 鹿聞笙瞪眼,賀礪蹙眉看著他。 戚闊訕訕道:“法子是不上道了些,但經不住它好使啊。怎么樣?阿郎,試試這法子?” 賀礪點頭。 戚闊正要高興,便聽賀礪啐了他兩個字:“猥瑣!” 鹿聞笙跟在后頭也評價他一句:“猥瑣!”說完笑瞇瞇地跟著賀礪走了。 “我……我猥瑣?我這么猥瑣是為了誰???”戚闊郁悶地跟在兩人身后,小聲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