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溫柔強大又短命的丈夫 第128節
至少她和秦江月那個時候已經沒了天庭,不需要“以儆效尤”,管好自己對抗天道就行了。 老嫗不再說話,姻緣神也沉默下來,薛寧閑不住,這地方多待一刻都心慌,她又不能找其他人說話,就在牢里來回轉圈,轉了幾圈突然覺得不對。 她猛地朝一個方向望去,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 化劍仙尊! 他根本就沒走。 他一直都在這里,聽見了他們所有的對話。 ……聽到了也好,更證明自己沒有胡說。 薛寧拍了拍膝蓋,又開始在牢里來回踱步,走得姻緣神實在心煩,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別晃了?晃得我眼暈?!?/br> “怎么沒暈死你呢?!?/br> 嘴上這么說,薛寧還是坐下來不亂走了。 她雙手抱臂靠在角落,表情實打實的生氣,誰見了都知道她這會兒不好惹。 老嫗瞧她這模樣,灰白臉色仿佛都跟著生動了一些。 “姑娘不要生氣,那位仙尊素來嚴苛,但他哪怕不知道未來的事,可能還無法相信你,卻并未對你做任何狠心的事?!彼龑捨克?,“你看,他連搜魂都不曾對你做?!?/br> 薛寧緩緩望向老嫗的臉,因為她是凡人,壽數將近,天罰打在她身上并不多,大多數的天雷都被劍仙引到了姻緣神身上。 她應該不是第一次受罰,顯得習以為常,十分認命。 她沒有和姻緣神關在一起,但薛寧可以在腦海中想象出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不像夫妻,更像母子。 老嫗不管是在誅仙臺上,還是在這仙牢中,都沒有理會過姻緣神,也沒有看過對方一眼。 薛寧有個大膽的猜想。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的,對嗎?” 此話一出,姻緣神被戳中禁忌,暴起道:“住口!” 薛寧不但沒住口,還說得更多:“你是被強行帶上天界受罰的,在這之前,你可能已經和他分開了,對嗎?” “是他不甘心,非要勉強,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是嗎?” 三個問題全部丟出去,姻緣神目齜欲裂,哪怕仙牢限制仙族法力,他也想對薛寧出手。 記憶里的他不是殘魂,擁有傷害一個金丹修士的力量,雖然這傷害不會打在現實中的薛寧身上,至少這一刻能讓他解解氣。 但他沒能成功。 老嫗阻止了他:“神尊不可?!?/br> 神尊,多疏遠的一個稱呼,這是在無數次記憶輪回中,她第一次和他說話。 姻緣神怔住了,揚起的手乖乖落下,半晌才道:“你不愿意稱我夫君也罷,難道叫我的名字也不可以了嗎?!?/br> 他最不想聽見的就是她叫他神尊,這一次次提醒著他們身份的懸殊,一次次提醒他,他們是為何沒能相守終老,死不同xue。 老嫗還是不看姻緣神,薛寧覺得她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 每看一眼,都能從那雙年輕俊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衰老滄桑的現在。 天兵一擁而入,將方才異動的姻緣神仙牢打開,押著他道:“仙尊要見你?!?/br> “化劍?”姻緣神倏地抬眸,這次見面也不曾在記憶中出現,恐怕是因為聽到方才那些對話,敏銳如化劍意識到與他有關。 他一笑:“也好?!?/br> 見面也好,或許他正在外面看著這一幕,那就好好看看自負了數萬年的化劍仙尊對自己未來會犯天條這件事,是何種反應吧。 姻緣神就這么跟著天兵走了。 天牢里安靜下來,被劍仙震懾的魔物不敢動彈,唯獨薛寧和老嫗能說上幾句話。 她往老嫗那邊湊了湊,看了她一會說:“我是修士,雖可修煉,但修煉成仙……那估計是很遙遠的事情。如果我做不到,最后應該會和你一樣?!?/br> 老嫗望過來,薛寧說:“會找個地方安然終老,等著壽數走完,天人五衰,不讓他看見?!?/br> 老嫗笑了一下:“姑娘誤會。我與荒羽,不是你與那位仙尊的情況?!?/br> 薛寧怔住,沒有多問,因為覺得人家可能不愿意說。 但老嫗可能是在天界孤獨沉默太久了,也可能是真的想要在死亡之前說說心里話,此刻面對處境與她相近的薛寧打開了話匣子。 “老身其實也想象不到,對我與荒羽毫不留情行刑的化劍仙尊也會犯下這樣的天規。他看上去是絕對的規則守護者。不過想來人的緣分就是這樣玄妙,若事事都能被料到,人生也沒有什么意思了?!?/br> 老嫗娓娓道來:“我與荒羽——便是姻緣神。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神明?!?/br> 凡人是不能和仙人相戀的。 可那時老嫗年少,覺得一切都有無限可能,并未把這些放在心上。 她是姻緣廟守廟人的侄女,自小就到姻緣廟幫著干活,每日都會祭拜姻緣神。 不同于其他來許姻緣和愛意的凡人,小姑娘每日的拜詞都和吃的有關,今日想吃包子,明日想吃餃子,后日想吃rou絲面。 那時日子不好過,吃喝都難,她有一日忍不住吃了神的貢品,聽聞會惹怒上神降下神罰,便日日道歉,餓著肚子把自己的吃食偷偷擺在供桌上,算是補償。 可她吃得實在簡陋,覺得不夠補償,長大些日子好過了,就開始搜羅各種美食給姻緣神。 也是從那時開始,神明和少女有了聯絡,她成了他的眷者。 他看著活潑的少女一天天長大,誘惑她成為自己下一任守廟人,一輩子奉獻給他。 原以為她不會答應,沒想到她一口應下了。 只是私下的約定不被家人承認,及笄之年,少女被許了人家,那家人是個屠戶,五大三粗,家中有個早亡的妻,留下半大兒子,嫁過去就當繼母。 她當然不想嫁,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凡間再重不過。 被迫定親那一日,是撫弦第一次見真正的神罰。 意圖搶奪神明的守廟人,結果自然是天打雷劈,家中房屋倒塌,父母渾身是傷地帶著弟弟逃走,留下她被人指指點點。 她只能住到姻緣廟里來。 沒了親人,她也不覺得孤單,畢竟那樣的親人不要也罷。 她有她的神就夠了。 她一直知道他是神,知道跟隨他是什么結局。 只是她覺得自己還年輕,有的是力量可以爭取改變那個結局。 可惜事與愿違,人人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個,但天地間真正特殊的人能有幾個? 沒有的。 至少她不是。 她在姻緣廟中,從少女長成女子,二十七歲那年,接替了守廟人的職責,卻從那日開始再也沒見過她的神明。 “我守著廟里的長明燈等了幾十年?!?/br> 花撫弦,她的名字是作為守廟人的姑姑給自己取的,聽說姑姑讀過書,所以才有資格做守廟人。她雖然沒讀過書,但她的神明教她習字念書,她也認得那些字,知道撫弦的意思。 “我那時以為,我成為守廟人就是荒羽的目的,目的達到,他就不會再出現了。那時魔族已經開始進犯,人間很亂,我在姻緣廟很安全,覺得便是這樣慢慢老去死亡,也不算什么壞事?!?/br> 可她沒想到的還能再次遇見他。 那日風和日麗,她在廟宇門前看到了俊美如畫的神明。 他仍然是青年之姿,可她卻一臉皺紋,滿頭華發,步履蹣跚。 他說他被困秘境,今日才找到辦法出來,幾十年光陰對仙人來說彈指一揮,對凡人卻是脆弱的一生。 花撫弦沒辦法再以如今的面容對荒羽說出任何愛意來,她能做的只是回到廟中,吹滅那盞長明燈。 她終于等到了想要等的人,這守廟人的一生也不必繼續下去了。 她希望至少不要老死在他面前。 “荒羽說,仙凡之戀為天地所不容。神仙有了愛恨就會沾染因果,會試圖逆天改命留住愛人,屆時必會天下大亂。所以天規不容許我們在一起,未免他開這個頭,同僚故意將他鎖進秘境,出來時已經是人間幾十年后?!?/br> 花撫弦緩緩說:“我能明白這段安排的意思。待他出來發覺我已成老嫗,他該徹底明白我們的感情是個錯誤,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為了凡人短短幾十年,要獨自痛苦相思千萬年,也很不值當?!?/br> “我都明白,可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都沒料到荒羽不愿回頭?!?/br> 無論年少年老,花撫弦永遠是荒羽的心中的妻子。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荒羽已經與她結下了婚契,是她哪怕年老也依然戴在手上的那只代表著他的手鐲。 “所以姑娘你看,我們的情況是不一樣的?!被〒嵯覝芈曊f,“你是有機會的,但我沒有機會了。我也不怨這天上數位神明,他們也只是以大局為重?!?/br> 天規自有它存在的意義,既為神明,就該有取舍,有犧牲。 劍仙刑罰之前也不是沒有勸過荒羽,可荒羽執迷不悟,他也沒有其他辦法。 將荒羽鎖在秘境里幾天的是戰神,荒羽打也打不過,最后只能束手就擒。 “我大限將至?!被〒嵯艺J真地看著薛寧,“同姑娘說這么多,是希望姑娘可以幫我一件事?!?/br> “我沒辦法以現在的姿態面對荒羽,一眼都不想讓他看到。若可以,希望姑娘在我死后轉告他,我從不后悔成為他的守廟人,不后悔喜歡他。不后悔一個人守著微薄的回憶度過一年又一年。在我看來,有那些回憶陪伴我,不管看多少次花謝花落,經過多少個春秋冬夏,都不算是苦事?!?/br> “能等到他回來,已經是我的圓滿?!?/br> 說完最后的話,花撫弦就沉沉昏了過去。 年邁的身體支撐到今日,似乎就是想要找個人囑托這些話。 只是在原來的記憶中她沒有找到這個人,可現在有了。 她可以不再勉強自己支撐下去了。 薛寧靜靜地聽著她停止呼吸,靜靜地等到天兵送荒羽回來。 姻緣神看著在仙牢里失去呼吸的花撫弦,有些錯愕,但也不是很錯愕。 “她不該這么快離開?!?/br> 她應該再熬幾天的。 原本的記憶中她的死期是三日后的最后一次天罰。 化劍仙尊再次執掌雷刑,花撫弦死在天罰里,荒羽還活著。 隨后神魔大戰爆發,荒羽境界波動被長圣魔化,也被化劍仙尊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