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給盛安打電話時，傅予沉正在池家老宅的后院。

    這里的草坪上養了一匹安達盧西亞馬，通體純白，鬃毛茂密。

    這世上，傅予沉厭惡的東西太多，喜歡的東西太少。

    后者，這匹馬當算一個。

    相較于傅宅，傅予沉更喜歡待在池家老宅。

    這里更遠離市區，也更能讓人平靜。

    過去，意興闌珊時，他總往這里跑。

    以至于，到了現在，他獨自來時，門口保安都不再跟管家通報。

    傅予沉斜倚在法式雙開的主屋后門邊，垂頭攏手點了支煙，掀起濃密的眼睫，抬眼去望。

    夜幕降臨，天是通透的墨藍色，灰云已不見蹤影。

    草坪向目力盡頭無限延伸，間或點綴著幾點路燈，灑下昏黃的小光圈。

    安達盧西亞馬正在專屬的草坪上悠閑吃草，間或甩一甩尾巴。

    傅予沉咬著煙，手里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弄著打火機，撳開蓋子，又合上，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看馬也沒用。

    心底里有一股興味索然和煩躁交織著，總覺得懷里少了點什么，讓他指.尖難.耐，讓他心頭發癢。

    大衣口袋里的手機嗡聲震動。

    過了半分鐘，他才掏出來看。

    群聊：混吃等死

    【高旭：@你爹.哥兒幾個打算給你補個生日宴?！?/br>
    【梁逸：就咱幾個，吃頓飯，不請外人?！?/br>
    【姜煊：你得好好跟我們說說，到底出什么事兒了？這幾天也見不著你人影?！?/br>
    傅予沉盯著對話框看了幾秒鐘，忽然意識到：他沒有沈止初的微信。

    想了想，他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撥通了盛安的電話。

    盛安果然開了免提，走到沈止初的床邊，站定，將手機屏幕遞到沈止初面前，“傅家小公子要你的聯系方式?！?/br>
    沈止初沒說話。

    傅予沉默了片刻，卻問，“昨晚睡得好嗎？”

    沈止初淡淡地答，“好或者不好，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睡得不好，”傅予沉說，“因為你?！?/br>
    他怎么能在明知有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還明目張膽地說出這么曖.昧的話？

    沈止初抬眼看向盛安，輕聲，“掛了吧，我跟他沒什么好說的?！?/br>
    盛安取消免提模式，將手機貼回耳邊，笑著，“傅公子，不好意思，初初要休息了?！?/br>
    傅予沉默了幾秒，語氣平靜，“把沈止初的電話和微信發過來。老子讓你發?！?/br>
    “你”字咬了重音。

    其實，如果他想，一句話下去，總有人能通過各種渠道，打探到沈止初的聯系方式發給他。他偏不，他本意就是要盛安來發。

    盛安斂了眸，沒吭聲。

    傅予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繼續說，“我不喜歡說廢話。盛安，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給你兩天時間，你好好想想清楚，兩天之后，我們見一面?！?/br>
    盛安步出主臥，反手關上門。

    他咬緊了后槽牙，語氣卻還是彬彬有禮的，“……傅公子，你要我想清楚什么？”

    他數年的精心養育和謀劃，在傅予沉出現之后，即將毀于一旦。

    這個狂妄的男人，竟放言給他兩天時間？

    傅予沉瞬間耐心盡失。

    他嗤笑一聲，拖著尾音慢悠悠地罵，“裝你媽呢？好好跟你說話你聽不懂了是嗎？”

    池家老宅大門外。

    向衡站在邁巴赫旁，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緊閉的大鐵門。

    過了約摸半個小時，門終于打開。

    傅予沉雙手插著口袋從里面走出來，眉頭皺著，神情間交織著幾分倦懶幾分煩躁。

    回到傅宅，傅之愚正在一樓客廳翻雜志，看到他們進來，抬腕看了下表，“怎么這么晚？從公司出來又去哪兒了？”

    傅予沉沒搭理。

    向衡老老實實半鞠了一躬，答說，“沒去哪兒，路上太堵，我繞了遠路?！?/br>
    聞言，傅予沉腳步微頓，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向衡又回過頭看來看他，“小少爺，那明天見?！?/br>
    -

    盛安走了之后，仲姨上到二樓，緊張兮兮地看沈止初，“他來干什么了？我都說了你在臥室，他不聽，非要直接上樓來?！?/br>
    沈止初安慰她，“沒事的，他想這么干，誰也攔不住?！?/br>
    不過，盛安此舉也確實少見。以往他都是極注意分寸的，視線也從不逾距，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知道晚上了她一個人在臥室，可能不方便見客，還不顧體面要硬闖進來。

    大概率是傅予沉耍了他直接帶走她那一通，真的讓他有了危機感。

    “你這老板，我總覺得怪怕人的，”仲姨邊幫她收拾衣服邊說，“你合約到期要不就換家公司吧？”

    沈止初大二那年，在形體室練功時，被名導章山發掘，出道前，在班主任的推薦下，簽到了盛安的盛興經紀公司。

    盛安看好她。

    沈止初當時很高興，在他的勸說下簽了十年長約。

    那時她也不懂得先找律師看看合同，后來找律師看過，發現里面問題不少，但木已成舟。

    “合約還有三年，”沈止初垂著眸，把手里的書放回床頭柜，“仲姨，您去休息吧，別收拾了?！?/br>
    彎著頭的中古臺燈靜靜地立著，琥珀色半透明燈罩暈出淡淡的光。

    她的手，離開了書脊，卻在燈下頓住，細白的手背，可見清晰的青色血管脈絡。

    首飾盤里，那脆弱的飾物碎片，閃著瑩瑩的光。

    “仲姨?！?/br>
    仲姨回頭。

    “幫我把這個扔了?！?/br>
    仲姨從她手里接過來，不由嘆道，“這么漂亮的東西，怎么碎了？”

    沈止初沒再接話，鉆進了被窩。

    在半空中浮了一天的那團云，已不知被風吹到了哪里。

    這晚的雪到底是沒落下來。

    -

    十一月二十二日。

    這天是工作日，上午的時候，丁嵐正帶著手下的藝人錄某檔戀綜的棚內觀察室部分。

    她在攝影機后看著，時不時打手勢示意，提醒自家藝人，腰背挺直，領口往下拽一點，露出鎖骨。

    褲兜里手機震動，來顯沒有備注。

    她接起來，那邊立刻說，“丁嵐嗎？我是蕭棠?！?/br>
    丁嵐愣了不到一秒，臉上立刻掛上笑容，“蕭棠總！好久不見啦?！边呎f，邊捂著話筒走遠了點。

    蕭棠開門見山，“什么時候有空？有正事想跟你聊聊?！?/br>
    “不知道呢，”丁嵐笑著，“我手底下藝人多，通告排得密，每天忙得腳不沾地?！?/br>
    她以為蕭棠找她，是要聊手下藝人的事，于是先擺出了姿態，抬抬價。

    蕭棠默了默，“……你應該也聽說了，前一陣兒陳梓從我這兒離職了，春水經紀缺個得力的大將型經紀人，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這樣吧，你有空了隨時微信我?！?/br>
    蕭棠之前是傅氏娛樂集團旗下經紀公司的ceo，后來被池家大少爺池雨深挖走，從傅氏獨立出去，成立了春水經紀。

    不知她開出了什么樣的籌碼，總之，春水經紀成立之初，她就挖到了陳梓。

    陳梓其人，堪稱藝人經紀界的總.統山。

    已經不是光靠年薪和分紅就能留住她的程度。

    丁嵐自認，自己比陳梓還是有一大截距離的，可她缺的，也只是個機會。

    盛安出手算是大方的，就是管得太寬，且塞給她的小藝人太多了，如果她能只帶兩三個沈止初那樣的大咖，如果她能自由地定制藝人的發展方向……

    當晚，她聯系了蕭棠。

    蕭棠順手將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了傅予沉。

    -

    傅予沉的好友請求彈了好幾遍，沈止初一概沒有理會。

    這么些年，為了防私生，陌生的沒有備注的號碼來電，她也從來不接。

    彈的次數多了，她直接將號碼拖入黑名單，而后開了勿擾。

    盛安已經說了，這個電影項目不做了。那么，她與他以后更是沒有碰面的機會，也沒有碰面的必要。

    港文酒店的那一晚，和down包廂的那一晚，都應該一并被收入垃圾桶。

    仲姨簽收了一波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