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69節
日子波瀾不驚,大多數人并未察覺到靈氣的消亡與科技的興起,但命運這宏大的轉身,終究會滲透進所有人生活的細枝末節,會介入一個個年輕的生命。 第三年春,司吉月打著一頂紅色油紙傘,去天香樓在京城的本家店里買小蛋糕,路上看到一群孩子在追一條濕漉漉的小狗,她喊了幾聲,孩子們朝小狗扔小石子的動作依舊沒停。 司吉月一瞇眼,擺出跟李星火如出一轍的惡人臉,朝那個熊孩子呲牙咧嘴,于是小朋友們很快被嚇跑了。 她揪著小狗的后脖頸將它帶回家,交給了一向喜歡小動物的林璐音。 林璐音聽司吉月說完前因后果以后,眼睛亮晶晶地抱著小狗去給它擦身上的水。她穿著一身兒童版干練的工裝,頭發依舊是短短的meimei頭,有種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梁茂塵在后院,蹲在地里除草,從舟錫山到萬象城,再從萬象城到京城,他唯一不變的愛好就是種地,壓力一大或是有煩心事的時候就往地里跑。 余天梁和林安也在旁邊看小狗洗澡,余天梁臉上戴著一副眼鏡,是師父一個月前給他做的。 *** 第二天,梁茂塵把司吉月叫到身邊,突然告訴她壟鈺城手里有裴倨的消息了,現在正打算混入玄陰會,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畢竟這是一個抓到裴倨的好機會。 司吉月只猶豫了片刻,就一口答應下來。 又隔了一天,壟鈺城便從仙域趕到西大陸,不用花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們五人。 第一眼見到司吉月的時候,壟鈺城幾乎有點不敢認,直到一個下午過去,相處久了,那股熟悉感才慢慢回來。 “師妹變漂亮了,也變強了?!眽赔暢悄驹G但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驚訝。 司吉月哼哼兩聲,單薄的下巴又驕傲地揚了起來。 最舍不得她離開的人就是三個小師侄了,畢竟離別來得實在太過猝不及防。 當司吉月最后一次跟他們三個劃拳猜謎的時候,她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那是最后一次,她在四大陸度過的時光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因為已經約定好了時間,壟鈺城只在四大陸多呆了一個晚上,就要匆匆上路,臨行前,司吉月看著梁茂塵,認真地說:“二師兄,謝謝你?!?/br> 聽了這話,梁茂塵差點老淚縱橫,總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他壓抑住離別的酸澀,對司吉月笑著說:“嚴格來說,生命這種東西,只有兩個人能給予你,一個是你的母親,一個是你自己……師妹啊……去走你自己的路吧?!?/br> 第95章 走劇情 在返回仙域的路上, 司吉月和壟鈺城一直在聊天,從兩年間各自的經歷聊到不久之前剛剛度過的春節,當聊起師父除夕夜當晚千里迢迢發傳訊符含幽帶怨地譴責他們不回山上跨年時,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司吉月笑夠了,又面帶笑意地問:“師父他還好嗎?大師兄在山上的時候還會逼著師父練劍嗎?” 壟鈺城搖了搖頭道:“師兄現在……已經沒時間回山上了,自從你們離開仙域以后, 五宗之間發生了很多事?!?/br> 司吉月臉上流露出一兩分詫異,沉默片刻說:“大師兄是為了保護我們吧……這兩年里一個來西大陸追殺我的人我都沒有看到,肯定是因為大師兄?!?/br> 壟鈺城摸摸鼻子,其實現在的局面也有大師兄人緣不好的緣故,但是看師妹這么感動, 他反而不好解釋, 于是只是繼續說:“一年之前,玄陰會重新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仙域,將問心山谷占作了門派地盤, 現在幾乎所有的月族都居住在問心山谷,也就是玄陰會管轄的領域之內?!?/br> “所有月族……?他們不是還有自己的孩子嗎?孩子也要一起去嗎?” 壟鈺城神色沉凝幾分,道:“大部分都自愿跟隨顧風平走了,也有少數月族已經跟自己的丈夫或妻子有了感情, 所以不愿意離開,但是這些人都被玄陰會的人殺死了……動手的人就是長晝?!?/br> 再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司吉月不由得瞳孔一縮,她皺起眉頭, 難以置信地問:“怎么可能呢?他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同族?” 壟鈺城也說不好,只是搖了搖頭,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沉悶下來。他猶豫片刻, 再次抬起頭時,用一副豁出去的語氣說:“師妹,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以前是個魔修?!?/br> 司吉月聞言抬頭看了三師兄一眼,她點點頭,“我知道啊,以前我不是還撞見過你修煉魔教的功法嗎?” “不是的,師妹……其實壟元基是我的父親,兩年前的五宗大比上,你所見到的壟軾瑾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怕你會介意,然后討厭我……” 司吉月有些愣了,問:“等等……壟元基是誰?” “是上一任魔教教主?!?/br> 司吉月:……?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覺得語言此時此刻實在太過無力,大師兄以前是皇子也就算了,看那副張揚的臭脾氣就知道家庭條件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但是司吉月萬萬沒有想到——沉默寡言的三師兄居然是魔教教主之子。 “合著你們都有雙重身份???!就我沒有……可惡!”司吉月呲牙咧嘴。 這下反倒是輪到梁茂塵怔了怔,死命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他沒有想到師妹居然是這個態度,沒有厭惡,也沒有抵觸,這對壟鈺城來說可真是……太好了。 司吉月當然不會因為一個身份就和師兄離心,更何況舟錫山的師門傳統就是先懷疑世界,再懷疑自己,護犢子的性子一脈相承。 壟鈺城放心下來以后,不知覺地傻笑了一下,跟師妹繼續說:“半個月之前,玄陰會正式向五宗下了戰書,宣稱一個月之后要擊潰各宗,進而將整個仙域變成玄陰會的所有物?!?/br> “……還怪幼稚的?!彼炯轮卑自u價道。 壟鈺城替自己永遠中二期的弟弟感到有些尷尬,但是這件事又不得不認真對待,因為他知道壟軾瑾人來瘋的性子,既然這么說了,就一定會去做。 “五宗最近也在召集弟子,準備與玄陰會決一死戰?!?/br> 司吉月摸著下巴,并不太擔心,“五宗這么多人,打一個玄陰會應該很輕松吧……?” 壟鈺城沉穩地搖頭,“這個其實不一定。因為最近這兩年以來,各門派的領地內靈氣都開始快速枯竭了,唯獨問心山谷內靈力充沛……目前流通的靈石數量也越來越少,靈石的價格也在飆升?!?/br> “那……真的要打一架了?”司吉月睜大眼睛,為難地抿了抿嘴,“師兄,要是他們真打起來,你要站在哪一邊呢?” “我不知道?!眽赔暢翘拐\道,不論站在哪一邊,他都沒辦法做到真正的問心無愧。 聊著聊著,兩人就從海洋上空飛到了仙域邊緣。 在進入仙域之前,司吉月在自己和師兄身上分別施了個鏡花水月的幻術,只要是大乘期以下修為不如她高的修士,就不會看出兩人的身份,只會認為他們是兩個平平無奇的路人。 仙域的景色沒什么大變,卻能讓人明顯感受到靈氣的衰竭。 司吉月和壟鈺城路過白鶴山的時候,看到有書生打扮的修士站在空中拋灑傳單,司吉月接下一張,逐字逐句地看起來,只見上面用秀麗的字跡寫著:“……仙域到了將亡未亡的時候,下至外門學徒,上至長老,皆不愿與魔修共存于世,可見人心不死,如今正是與魔修決一高下的好時機。愿諸君本著道心,齊心協力,各盡門派弟子應盡之天職,魔教不除,誓死不休!” 如今五宗面臨著內憂外患,確實需要一個情緒發泄口,來宣泄因為靈氣衰竭帶來的躁動不安,而將作惡多端的玄陰會作為目標更是再合適不過,是為了報兩年前的新仇舊恨,也是為了奪回月族。 司吉月看著周圍人臉上狂熱的表情,覺得兩年未歸,仙域確實變得陌生了許多。 兩人沉默著離開白鶴山,繼續向著問心山谷趕路,壟鈺城繼續解釋自己重回玄陰會的原因:“從半個月前玄陰會正式向五大門派宣戰開始,我就試著聯系小瑾,他給我的回答是‘你回來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改變主意’。我和師父師兄商量過了,打算順著他的意思回去,看看能不能避免這場戰事?!?/br> “那……裴倨現在還在玄陰會里嗎?”司吉月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在,”壟鈺城頓了頓,像是在猶豫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她,“裴倨現在是玄陰會教主的左護法?!?/br> 司吉月:……??? “他現在已經徹底與青云派割席了,等決戰那天,清虛仙尊會代表五宗跟玄陰會交涉,只是……清虛仙尊私下里說過他會親自清理門戶?!?/br> 壟鈺城說:“這對師徒之間,必有一死一傷?!?/br> 往后的路,司吉月記不得自己是怎么走過去的,心里繁亂的想法和擔憂塞滿了她的思緒,直到踏入問心山谷的領域,被充盈的靈氣撲了個滿懷時,她才回過神來。 “主子,您終于回來了!”一個青年模樣的魔修忽然出現,他激動地單膝跪在壟鈺城面前。 司吉月于是知道他們已經踏進玄陰會的陣法當中了,她不動聲色地放開神識向四面八方掃蕩探索一圈,沒發現有比她修為更高的修士,但是卻碰到了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 壟鈺城時隔多年見到虞景也有些感慨,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虞景作為他的暗衛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壟鈺城離開玄陰會。 但是現在顯然不是敘舊的好時候,因此壟鈺城只是簡單點了點頭,說:“帶我們去見壟軾瑾吧?!?/br> “屬下遵命?!庇菥皯B度恭敬地開始給壟鈺城帶路。 司吉月跟在最后面,敏銳地察覺到虞景在有意無意地隔開自己和壟鈺城。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這人為什么要這樣做,等經過一條湍湍小溪,在水光倒影中瞥見自己此時外貌時,司吉月才反應過來——他是把自己當作壟鈺城的貼身侍衛了。 怪不得虞景明里暗里地排擠自己,原來是把自己當成競爭者了,司吉月有點生氣又有點好笑,同時也意識到壟鈺城在玄陰會的地位著實不低,即使出走這么多年,依舊有人盼著他回來。 走過幾道彎彎繞繞的密道,隨著靈氣越來越充裕,他們來到了玄陰會的最中心。 這里的建筑應該算是一座小型宮殿,雖然是臨時搭建,但是實在太過奢靡張揚,園中遍種奇花異草,成片的五谷花鋪地數層,如雪初降,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 走進議事廳正中央,他們來的時機恰巧,壟軾瑾和左右護法都在這里。 壟軾瑾容貌未變,依舊是那張略帶些乖戾的娃娃臉,他見到壟軾瑾之后眼睛一亮,嘴邊卻扯出一個嘲弄的笑。 一邊站著長發雪白的長晝,他依舊是那副絕世無雙的俊美長相,身高卻比從前拔高了不少,現在比壟軾瑾高出一頭還多。司吉月用神識探過他的修為,卻驚訝地發現長晝的修為和兩年以前相比毫無變化,可是四面八方的靈氣分明在往他身體里瘋狂地涌。 最后,司吉月的目光落在左護法身上——這個世界上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裴倨。 第96章 小情侶 從他們走進來那一瞬間, 裴倨的視線就沒從兩人身上移開過,司吉月說不好他究竟有沒有看出自己的幻術,甚至分不清自己心里, 究竟是期待他認出自己還是不希望他識破自己的幻術。 預料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談話,虞景已經自覺地退了下去,唯有司吉月還跟木頭一樣, 一動不動地杵在那里。 壟軾瑾話里話外暗示幾次后,忍無可忍地朝司吉月冷冷斥責道:“滾出去?!?/br> “她不用走?!眽赔暢茄院喴赓W,但是話里的偏袒卻很肯定。 壟軾瑾因為兄長的態度憋了一口氣,他瞇了下眼睛,又打量了一遍司吉月, 但是因為修為在司吉月之下, 故而壟軾瑾看不出她的真實修為,也看不破她身上的幻術。 司吉月嘴邊有意無意地帶了笑。 壟軾瑾這個瘋子受不了一點刺激,陰寒的視線盯著司吉月, 眼神危險地問:“你笑什么?!” 司吉月眼神堅毅,聲音鏗鏘有力:“回教主,我天生微笑唇!” “哈哈哈哈哈……” 看著壟軾瑾吃癟的臉色,長晝毫不顧忌地大笑起來, 他躲開壟軾瑾隨手扔過來的茶盞,揚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看向司吉月:“你這張嘴很會說話嘛……等你什么時候想換個主子了,記得來找我?!?/br> 司吉月的視線立馬看過去,看著長晝臉上讓人捉摸不定的神色, 心想確實得找你談談。 因為有她這個外人在場,壟軾瑾就沒有說什么機密要緊的事, 只是對著自己兄長又陰陽幾句,隨后便吩咐虞景帶著他去從前的住處, 并沒有限制壟鈺城自由行動的意思。 壟軾瑾走后,長晝很快也離開,他笑吟吟的目光在司吉月身上轉了幾圈,烏黑的眼眸里浮動著晦暗不明的神情。 大戰在即,這兩個人卻沒有一點緊張忙碌的樣子,滿不在乎的態度仿佛半個月之后的戰事是場過家家似的玩鬧。 壟鈺城有意留給司吉月單獨和裴倨相處的機會,他咳嗽一聲,帶著虞景先走出門。 司吉月這時才放肆大膽地把目光落在裴倨身上,從始至終,他沒有說過一句話,神情肅穆,不茍言笑,給人的感覺好似一座冰山,山上春寒料峭,連經過他身邊的風都無端帶了點寒意。 司吉月忘記在幾歲的時候,她在裴家大宅里蕩秋千摔斷了門牙,那時候她還不太會御劍,裴倨一轉眼沒看到的功夫,她就摔到地上了。 結果就是門牙缺了一塊,其實沒什么痛感,只是會被裴家其他年齡相仿的小孩子們笑話。當時年幼的司吉月撿起自己的牙就開始哽咽,裴倨讓她張開嘴給自己看看,她也死活不肯。 從那天以后,司吉月就不肯出門了,天天愁眉不展地站在臥室的窗前往外看,直到裴倨琢磨出來怎么使用幻術,給司吉月“畫”了一顆嶄新的門牙,司吉月才又美滋滋地出來玩。 為了在她換牙之前日日保持住這副完美的假象,裴倨的幻術鍛煉得突飛猛進,可以說是唯一一塊完勝司吉月的地方。 等幻術熟練以后,裴倨偶爾會變出其他人的模樣來騙司吉月,有時候是裴金枝,有時候是家學里那個只會“之乎者也”的老先生,司吉月總是看不出來,但是只要各種各樣的裴倨走過來,往她額頭上輕輕彈一下,司吉月就會知道眼前人是他。然后她就放心地撲進裴倨懷里,大喊:“我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