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54節
司吉月看著師父稍稍有些不安的眼神,當然點頭應下,她并不知曉自己和清虛仙尊之間會有什么關系,也理所當然地認定自己就是沈灼洲的徒弟,怎么可能會跟清虛仙尊牽扯上關系呢?所以無法理解沈灼洲的擔憂。 司吉月的頭發又長長了些許,她身上的稚氣也褪去了一些,只有那張帶著些嬰兒肥的稚嫩臉頰,讓她看上去一如既往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她還是帶著那枚石頭戒指,戒指里的小世界一如往常,但是不管她怎么往上面滴血,裴倨都不會再次出現了。 整個冬天對于司吉月而言,都是寧靜又平和的,在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這段生活已經隱隱治愈了她的悲傷和焦躁。 然后,在春天到來的日子里,李星火回來了。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白鶴山的事已經告一段落,所有的重建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雖然對于裴倨的追殺令還沒有被撤銷,但是這已不再是各宗緊抓不放的事情。 壞消息則是他們仍舊沒有放棄對司吉月的懷疑,接下來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內,可能都會有人在暗處監視她。 這些事,李星火跟沈灼洲商量的時候都沒有瞞著司吉月,讓她旁聽了一切。司吉月其實是有些意外的,因為自己在舟錫山上時,從來沒有發現有人在監視自己,她茫然的目光看向師父和師兄,看到壟鈺城目光閃躲時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三師兄默默替自己處理好了一切,怪不得他每天都要出去一段時間,是跟人打架去了吧…… 司吉月有些啞然,忽然意識到自己眼中平靜的生活,其實都是因為身邊有師父和師兄在暗中保護著她。 司吉月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攥起了拳頭。 那么之前呢,為了保護自己眼中平常的日子,裴倨究竟又付出了什么……? 李星火胡亂揉了兩把司吉月的頭發,對她說:“走吧,咱們去監察門總部領任務?!?/br> 司吉月這時才回過神來,慢半拍地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監察門的令牌在身上來著,于是她把令牌翻出來,拿在手里盯著看了會兒。 沈灼洲幫她把令牌掛在腰上。 司吉月跟在李星火身邊走出舟錫山,在青云派的小路上,她安靜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還是忍不住對李星火問:“咱們去監察門干什么?是有任務嗎?我現在也可以接任務了嗎……” 時隔幾月,再次聽到師妹一連串的問題,李星火沒像以前那樣嫌她煩人,而是半轉過頭,微挑了一下鋒利的眉梢,抬手攬過司吉月肩膀,帶著她一起往前走,笑著說:“當然了,你的修為已經合格了,現在……跟我去看看人間吧!” *** 于是司吉月第一次見到了監察門的主事人,謝遲芳,她是個一身英氣的女修,給人的感覺大方干練,同時也如梁茂塵所說的一樣,確實是個少見的大美人。 只是她的才能蓋住了她的容貌,讓人面對著她的時候,會在一定程度上忽略她姣好的外貌,李星火看上去和她很熟稔的樣子,一口氣把所有追殺裴倨的任務都領下來,謝遲芳倒也沒說什么,只是意外地看了李星火一眼。 這還是司吉月第一次以天罰者的身份接任務,她對天罰者出發前的流程一無所知,心里懷揣著一絲興奮和緊張,抱著剛領到的衣服,跟著師兄在青云派各處走。 隨后李星火又帶著司吉月去了一趟天藥房,四大陸沒有靈氣,所以出發前要帶夠辟谷丹。辟谷丹難吃是真的難吃,不過畢竟能保命,也就沒必要在意這些小事了。 孫智云見到司吉月后吃了一驚,捏捏她的臉頰,笑道:“這么快就元嬰期了?” 她說完,又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自己徒弟——錢林唐。 錢林唐尷尬地嘿嘿笑笑,不敢接話。 司吉月進階的速度和天賦,足夠讓任何一個師父眼熱,也難怪清虛仙尊這么想收下她。 得知他們這次任務的目標是裴倨以后,孫智云笑道:“啊,那孩子啊,他來我這領過幾次忘憂丹,身上肯定會有忘憂丹殘留的氣味?!?/br> “忘憂丹是什么?”司吉月懵懂地問。 “是一種吃了以后,能夠讓人忘記感情的丹藥,”孫智云往桌子上敲敲煙桿,抬眼看向黎鄉山的方向,笑道:“不過嘛……依靠忘憂丹才能活下去的人,其實都是膽小鬼?!?/br> 第74章 走劇情 一切準備妥當以后, 兩人回到舟錫山。 沈灼洲和壟鈺城在幫他們收拾東西,沈灼洲還好,壟鈺城簡直恨不得把整個舟錫山都給師妹裝上, 他眼眶微紅地沉默著,一聲不吭地收拾東西,見到什么裝什么, 簡直像個人高馬大的土匪。 李星火忍無可忍地咆哮道:“行啦!你干脆把舟錫山給她裝上得了!不知道的以為是分家呢?。?!來來來,把沈灼洲也裝進去吧!” 他咬著牙,把茫然微笑著的沈灼洲往壟鈺城的方向推。 壟鈺城這才停下,對師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一會兒后又低著頭站在“梁茂塵”前面, 思考著要不要把這個雪人也給師妹帶上。 司吉月從自己房間里走出來, 她已經換好了剛領回來的天罰者套裝,跟李星火一樣是絳紅色的收腰勁裝,長至肩下的銀白色頭發垂在腦后。 師徒三人都微怔地看著她, 還是沈灼洲先挪開腳,走到她身后,給司吉月盤了個頭發,感慨地說:“我徒兒還是穿紅衣服好看!” 李星火冷哼了一聲, “小丫頭片子,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壟鈺城則是認認真真地對師妹肯定地說:“好看,真的很好看?!?/br> 于是司吉月臉上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 因為最近的一所飛舟出發時間是明天早上,所以司吉月和李星火還能在舟錫山再呆一個晚上。 晚上吃過飯以后, 四個人圍坐在篝火旁邊。 當沈灼洲知道他們要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南大陸時,他微微一愣, 隨即臉上浮現些許追憶的神情。 司吉月想起來,師父曾經說過, 他已經有三百年沒有回過故鄉了。 沈灼洲目光不知在看哪里,笑著喃喃幾句,最后卻再也不說什么,只是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司吉月,他忽然說其一件小事:“去南大陸,一定要去明月山,我也多想再看一眼明月山啊,明月山……” “我們那里管沒成年的孩子,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小寶,所以每一戶人家家里都有小寶……我小時候,家里長輩也是這樣喊我的?!?/br> 司吉月很愛聽沈灼洲講起這些從前的事,因為講起這些事情時的沈灼洲,臉上的笑容里總會帶著幾分模糊又真切的幸福。 李星火拿出酒,給師父還有師弟師妹都盞上,沈灼洲沒有再用茶水推拒,樂呵呵地把仙酒喝下肚,只不過他酒量淺,喝一杯就醉了。 司吉月在這一刻感到很幸福,也許就是因為幸福的感覺太清晰了,心頭不知為什么反而升起一股悲傷來。 沈灼洲察覺到她失落的情緒,虛虛地把司吉月攏進懷里,拍拍她的后背,安撫片刻后,他摸著司吉月的腦袋,醉眼朦朧地對她說:“小寶,師父不懂這些,也看不到你的未來,不知道你將來想要干什么,但是師父知道,你現在需要一個人來肯定你的想法,而不是揣揣不安地走上一條路……” “人生啊,不管做什么事,從來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你想要的東西也許現在還得不到,但是只要一直有著堅定的目標,往前追,念念不忘……肯定會聽到回響的?!?/br> “你們不在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很多事,回答你和你的師兄們的每一個問題,其實我都要考慮好久才會對你們說出來,我很在乎你,也很在乎星火、茂塵、還有鈺城……” “總之,我想說的是……小寶,想要什么就大膽地去拿吧,不用管仙域的人怎么想,不用怕,你后面有師父呢?!?/br> 司吉月極力仰頭,眨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也試探地慢慢伸出手,輕輕抱了一下師父。 然而,未來方向如何,卻是誰也看不清的。 李星火和壟鈺城輕輕碰了一下杯盞,幾杯酒下肚,好似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 晚上又下了雪,司吉月的外套全是雪花,沈灼洲便從乾坤袋里拿出一件大氅給她披上。這是在每一天短短的午后和晚餐后的時間,沈灼洲坐在燈火旁,用陣線、雉尾、鶴尾、雕翎、鷹翎、孔雀翎、鵲翅各類鳥獸的翎羽縫成的,緊趕慢趕,好在在他們出發前做完了。 前幾十年的人生里,他給前三個徒弟做過很多衣裳,唯獨這個小徒弟,是個女孩子,待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又短,讓沈灼洲不知道怎么去愛護她。 他好幾次用雙手順著大氅向下觸摸,好像在找瑕疵,他埋首縫紉時,會一個人哼南大陸的童謠,這時候又拍著司吉月的后背,輕輕哼給她聽。 已覺疲乏的司吉月聽著,睡意漸濃,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兩年前那個待在眼盲阿婆家里的小女孩。那天晚上下著雪,阿婆看不見,室內暗沉的燈火,是點給司吉月的。 空氣中有nongnong的藥草味和煙氣,司吉月耳邊聽著輕柔漫長的雪花落下時的聲音,覺得寂寞也不是很可怕的東西,因為心里有一團火,照著她前面看不清的路。 司吉月呼出火光下泛白的水汽,對沈灼洲說:“謝謝你,謝謝你是我師父……” 沈灼洲閉上眼睛,感慨一聲:“是命運把你送來了啊?!?/br> 當天晚上,除了李星火,另外三個人都醉了,于是李星火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三個人挨個背回他們自己房間。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整個舟錫山都是寂靜的。 當沈灼洲在寒冷的清晨醒來時,李星火還有司吉月已經走了。他們只用傳訊符在春秋樹下的石桌上留下墨色的潦草字跡,十足的劍修作風。沈灼洲閱讀時,字跡幾乎消褪:“師父,我們出發了?!?/br> 告別來得含蓄而內斂,沈灼洲摩挲著傳訊符,很快符紙自動燃燒,化作灰燼,他最后看了一眼兩個徒弟離開的方向,轉身回房間休息時說:“傻孩子?!?/br> 聲音很輕,司吉月沒聽見。 *** 第一道黎明寒光剛起,李星火便下床,拿上乾坤袋和自己的長刀,走到樓上,輕輕敲敲師妹房間的窗戶,喊她起床。 司吉月睡得淺,聽到李星火的聲音以后就匆匆跳下床,胡亂摸了兩把臉,扎起頭發,就著黝暗的星光沖出門外。 “師兄,我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李星火正跟同樣早早醒來的壟鈺城說話:“等沈灼洲醒了告訴他我們先走了……算了,我直接給他留個傳訊符吧?!?/br> 聽到司吉月的聲音以后他回過頭:“哦,等等,這就走?!?/br> 李星火很快又扭回頭,叮囑壟鈺城:“你和師父好好待在家里,也別落下了修煉?!?/br> 壟鈺城一概應下,送他們御劍飛出山外。 司吉月和李星火要搭乘的是最早的船班。一艘裝備著槳帆的巨型飛舟正把用作燃料的靈石裝上船,預定日出啟航。這艘飛舟會途經蓮華門,開往南大陸的大港口。 李星火沒有帶著司吉月買票,天罰者的令牌是多數飛舟認定的通行證暨船資,所以兩人輕而易舉就上了飛舟。 不出一個時辰,這艘飛舟便出發了。四十支長槳在靈力催動下一起舉高,控制劃槳節奏的鼓聲隆隆作響,讓飛舟的前進有種浩浩蕩蕩的聲勢。 因為前夜下過雪,趴在飛舟邊緣向下看的時候,能看到整個青云派都銀裝素裹。 離開青云派后,這支飛舟已經在第二天正午前,在冬日晴空中劃行了一百多公里。司吉月想起自己第一次乘坐飛舟的時候,對一切都感到新奇和興奮,她忍不住笑笑。 這艘飛舟跟她第一次乘坐的飛舟顯然不是同一艘,因為無論是裝飾還是體量都完全不同。 李星火和司吉月一起走到飛舟下部的船艙里,那是旅客和修士聚集用餐的地方,但供應的并非是味道上好的食物,大多數都是辟谷丹一類的可以補充靈力的丹藥。舟上也有留住的凡人,普通的旅客要是想要吃飯,大多會去凡人經營的小廚房。 但是能登上飛舟的普通人,還是寥寥無幾,所以小廚房的生意門可羅雀。 司吉月看著小廚房,想起二師兄來,他帶著三個感受不到靈氣的小孩,估計得時常光顧小廚房,不知道帶的靈石夠不夠用。 司吉月忽然又打開壟鈺城給她收拾好的乾坤袋,翻找片刻,果不其然發現三師兄還是把那個雪人給她裝進去了。 “梁茂塵”占了好大一片空間,“耀武揚威”地站在一片雜物上方,司吉月忍不住開心地咧著嘴笑,繼續在乾坤袋里翻找東西,想看看師兄究竟還給自己帶了什么。 然后她就在里面發現了好多好多自己都沒有想到的物品,蠟燭、茶葉、棋子、折疊棋盤和丹藥……甚至連司吉月第一天進入舟錫山時所穿的衣裳也在其中,一應俱全。 司吉月甚至在其中翻出了一頂斗笠,但是不是黑色,是銀白色的。她看著斗笠,有些出神。 “小孩,你還要繼續戴這個?”李星火看著她手里的斗笠,微微蹙眉問,看上去欲言又止。 司吉月又看了一眼斗笠,隨即不加思索地把它放回乾坤袋里,烏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皎潔的臉龐干凈而明亮,她仰著一張小臉,望著天空中的太陽。 “……我不戴,永遠不要再戴了!月族憑什么不能站在陽光底下?” 李星火笑了,眼神里帶著幾分并未說出口的意外和自豪,他看著自己師妹,像極了在看一片皚皚白雪。 白鶴山的那段經歷,讓司吉月確實成長了許多,她不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對世上諸事諸物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次日,他們乘坐的飛舟穿越一些零碎島嶼,最終降落在南大陸的中轉點——大梁的交通樞紐,地上是貫穿了各國都城而向四面輻射,南大陸上各國各自為政又戰爭頻繁,但是這一切并不會影響到空中的飛舟。 兩人這次花在路途當中的時間,不止一兩天,而是三天的時間,才來到大梁。 大梁,就是李星火離開仙域之前的故國,同時也是南大陸上占地面積最廣的國家。 李星火熟門熟路地來到官府,堂而皇之走進去以后,很快便憑天罰者令牌取了馬車,司吉月跟在他身邊,有些意外他說話居然這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