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34節
但此時裴倨和那時又不一樣了,淡漠取代了疲憊,他眼里也不再有那么深厚的戾氣,看上去反而有種超脫一切的仙風道骨。 可是他臉上那個笑卻讓司吉月愣住了,她伸手捧住他的臉,摸摸裴倨深邃的眉眼,還有因為思慮過重在眼下形成的陰翳……司吉月忽然發現,她其實是很懷念他的,懷念那個年輕的、會笑的裴倨。 雖然小時候的裴倨那副大少爺脾氣很煩人——性格囂張,嘴又損,跟他出門不是去跟人吵架就是跟人打架。 但是年少的裴倨依舊如同一個漆黑的影子,時不時總會浮現在司吉月夢里。而眼前的裴倨是他又不是他,司吉月心里也清楚,那個少年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她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疼——不是因為失去了“從前的裴倨”,只是有些心疼他這幾年,吃了那么多的苦…… 裴倨笑完以后嘴角猶然帶著淡淡的笑意,輕撫著司吉月的頭發道:“來見你之前我已經念過清滌術了,手是干凈的?!?/br> 說著,輕輕親了親她的嘴唇,像是在吻一朵花。 “你的事情忙完了嗎?”司吉月盯著他黝黑的眼睛問,裴倨點了點頭,然后司吉月就把裴倨推倒,強迫他躺下,她自己也躺在他旁邊,側過頭對他說,“我們一起睡覺吧!” 她本意是想讓裴倨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結果在他身邊躺著躺著,司吉月被包圍在裴倨身上熟悉的氣味里,她自己反倒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司吉月熟睡時,裴倨就在旁邊撐著腦袋看著她。 他支起一只胳膊撐著頭,漆黑的發絲垂在草地上。裴倨一動不動地盯著司吉月,日光永遠和煦,細細的風吹拂兩個人的碎發,在永遠不會偏移的陽光下,裴倨靜靜地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耐心地用手指隔空描摹司吉月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夠,沒一會兒又忍不住親吻她的手和腕,然后是太陽xue、柔軟的臉頰,再輕吻她緊閣的雙眼。 在裴倨輕柔卻持續不斷的觸碰下,司吉月在睡夢里皺了皺鼻子,像小時候一樣翻了個身,把尚帶點稚氣的臉蛋窩在他肩膀旁,很快就又睡著了。 裴倨目不轉睛地低頭凝望司吉月,司吉月睡著時的模樣那么安靜,那么乖,簡直像顆快要成熟的青澀果實,讓裴倨覺得自己從沒見過她、沒仔細端詳過她似的。 剛剛進入子世界時,裴倨尚且面色嚴肅,他的心思還沉浸在剛剛所見到的一切沉重畫面中。 時序進入大寒,白天變得短暫,暮色也來得早了。十年之內,靈力早晚會枯竭,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最嚴寒的北大陸,變化已經開始了。 裴倨垂下視線,漫不經心地轉著自己拇指上的那個碧玉扳指。在經歷了數不清次數的輪回之后,他已經能cao控大部分人的命運和境遇,但是對裴倨而言,世界上還有一個唯一的變數,輕而易舉就能擾亂他布下的局。 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掀起一陣海嘯。 但是現在,裴倨用弓起的手指蹭了蹭司吉月薄紅的臉頰,勾著嘴角笑了一下。 “變數小姐”已然墜入夢鄉。 第45章 走劇情 來到白鶴山之后的第十天, 五宗大比進行到第二輪,目前還剩下一百支小組,越到后面, 比賽所隔的時間就越短。 裴倨抽簽選到的場次又是靠前的一場,除了他們的對手,還有不少人在關注著裴倨所在這一組, 畢竟壓倒性的實力差距太大,包括幾位身居高位的高階修士都對裴倨很感興趣,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司吉月抽到的比賽時間在兩天后,對手是白鶴山的修士,組長名字叫……司吉月又確認了一眼, 曾天。 她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但是又實在想不起來,雖然桓葉也是白鶴山的修士,但是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也不認識。司吉月沉思了會兒, 轉而就將其拋在了腦后——因為裴倨他們的比賽開始了。 這次和上一次沒有什么區別,“捌玖拾”和那個無名散修依舊是站在一旁,他們沒出手,裴倨一人持劍對峙對面五人。 司吉月瞇眼看了下, “捌玖拾”好像有點鼻青臉腫,看上去有點搞笑,而他們小組里唯一的散修也是精神很低沉的模樣,很難不讓人在意他們究竟在裴倨手底下經歷了什么…… 裴倨這一次用的招式和靈力更偏向土系, 和上一場比賽截然不同,司吉月雖然在看, 但是卻覺得沒啥意思,倒是旁邊的桓葉一邊看一邊睜大了眼睛, 喃喃地說:“真……厲害?!?/br> 衛承興皺了皺眉,“上次他用的不是金系的靈力嗎?這次怎么又變成土系了……難道是金土兩系的修士?” 霍玉宸罕見地也來了點興趣,散漫地搖著自己那把金扇,擋了小半張臉,一邊打量裴倨,一邊慢悠悠地說:“要真是兩系修士,不可能有這么快的進階速度,想要同時用好兩系的靈力,就要花比別人多雙倍的時間……你看他像嗎?” 高昂的號角聲吹鳴又靜止,劃破此刻寂靜的是場上持續不斷的擂鼓聲,節奏重重如心跳,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對面五人就已重重跌下場,勝負不言而喻。 這又是一場用時極短的比賽,中央會場上的格斗場都毀去一半,大部分都是裴倨一個人造成,中央的石板和磚瓦有一大片都已坍塌。 看臺上一片嘩然,“裴倨”兩個字傳遍全場。仙域崇尚修煉與強者,對于“修煉”和“登階”這種事給予了全部的熱情,也就造成了現在這種強者為尊的觀念。同時強者也能夠得到更多的資源和更高的地位。 清虛仙尊平靜地看著小徒弟場下的比賽,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無從分辨他究竟滿意與否。 即使聽到了周圍人借著裴倨對自己的刻意恭維,清虛仙尊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合歡宗的宗主黎雁銘慢慢吸了一口煙斗,瞇著眼睛回頭,輕飄飄地望了一眼清虛仙尊。 清虛仙尊跟他對視片刻,先一步挪開了視線。 黎雁銘見此也只是輕輕哼笑了一聲,似是嘲笑,偏偏又帶著點蠱惑,他恣縱地朝后仰躺下去,紅艷的口中吐出似云一般的煙氣,朦朦朧朧地朝后散去,恰好籠罩在清虛仙尊那張向來不茍言笑的臉上。 下一場比賽被暫緩進行,有十多個土系修士進來時修繕會場,此時已經是夕陽欲墜的下午,隱時現的斜陽透過露天的缺□□進來,裴倨的實力在同階修士中有著近乎恐怖的統治力,作為對手,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衛承興忽然回過頭,向司吉月認真問到:“小月亮,你覺得我和裴倨比,怎么樣?” 司吉月的視線從裴倨身上挪開,看著衛承興,認真沉思片刻后回答:“你贏不了他的?!?/br> 桓葉在她身邊贊同地點了點頭,衛承興原本就是想開個玩笑,這時候聽到司吉月毫不遲疑的回答,心里的勝負欲反而上來了,他忽然笑了,“你就這么確定?為什么?” 司吉月沒察覺到他忽然強烈起來的自尊心,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你連我都打不過,怎么可能打敗裴倨?” 霍玉宸哼笑了一下,玩味地回過頭,他撐著身后的欄桿,漫不經心地問道:“組長,你不是一向自詡最強嗎?” 司吉月摸了摸自己下巴,思忖道:“論天賦,裴倨的確不如我,但是……他現在確實比我厲害?!?/br> 一次次的輪回,就相當于那些招式和功法都是裴倨練過無數次的東西。如果說世界上有什么能勝過天分,那的確是“勤奮”無疑了。 “沒關系,”單安平信心滿滿的說,“就算真的對上了,我們也不見得會輸!” 雖然他說出的話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意味,司吉月卻笑著點了點頭,“沒錯!” 桓葉原本就對五宗大比沒什么興趣,唯一不高興的人只有衛承興。 衛承興從小就在家境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后來加入蓮華門,更是一路被冠著天才之名修煉至今,以致于他從來沒受過挫。 銳氣正盛的少年人,又是劍眉星目的好長相,自然輕而易舉就能得到愛慕者的目光。 所以遇見司吉月的時候,衛承興雖然覺得驚艷,但是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以前也不是沒有擁有過這樣的姑娘。 人心易變,過個三兩天那股新鮮勁就沒了。 司吉月對衛承興而言,像個看上去尋常,但是他卻始終翻不過去的山坡,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對人的吸引力就會越大。 從來不就是這樣?唯有強者才能摘下月亮,衛承興堅信自己就是那個摘到月亮的人。 所以看到司吉月不假思索地否定自己時,衛承興心中才會格外不服氣。 雖然小組里每天的訓練和磨合仍舊在照常進行,衛承興卻不怎么說話了。 司吉月像個木頭一樣,一點都沒察覺,她還是每天結束之后就興沖沖地回房間,到子世界里去見裴倨。 霍玉宸倒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微妙的變化,但是他樂得看熱鬧,才懶得幫衛承興打開心結。 于是這種別扭的氛圍一直持續了兩天兩夜——直到一個白白凈凈的白鶴山修士找到他們,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找到司吉月。 司吉月看著眼前這個頭發黑軟、眼神明亮的少年,眼睛瞪得像圓溜溜的琉璃珠子,她謹慎地問:“曾天?” 曾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溫和的眼睛里盈滿了喜悅和暗搓搓的歡喜,緊張地說:“想不到姑娘還記得我?!?/br> 司吉月下意識笑起來,難得在白鶴山能遇到故人,確實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曾天看著她的笑容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來他來到這里的正事,“吉月姑娘,你在飛舟上送給我的兩袋靈石,幫了我很多忙,真的非常感謝你……” 他拿出兩個乾坤袋,遞給司吉月,“我在里面放了比以前更多一些的靈石,請你一定收下?!?/br> 曾天臉頰上泛著薄紅,他長得白白凈凈,所以臉稍一紅就特別明顯,盡管想要遮掩,也掩蓋不住。曾天將手中的乾坤袋遞給司吉月時不像是在遞靈石,反倒緊張得像是在跟人交換定情信物似的。 躲在稍遠處的樹后偷偷聽墻角的四個人一時間臉色各異。 衛承興后槽牙快咬碎了,嘴角笑意稍顯猙獰;桓葉沉默打量著這個看著瘦,但其實很有力量的清朗少年;單安平則和司吉月一樣,完全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略顯悸動的氛圍;霍玉宸只是笑呵呵地看熱鬧。 司吉月美滋滋地收下乾坤袋,踮起腳哥倆好地拍拍曾天肩膀,表達自己的肯定——你這人真不錯。 她那截白胳膊,尚且帶著點嬰兒肥,從半長的袖口里伸出來,泛著柔和的光,水靈靈地好看。 曾天只是匆匆掃一眼,就慌張地收回視線,白鶴山的人一向恪守禮數,發乎情止乎禮,他不敢多看,但是胸膛里的心臟卻跳得更快了。 司吉月大大咧咧地說:“原來明天是跟你們比賽,那你們小心一點,我們可是很強的?!?/br> 曾天認真地點點頭,看著她光潔的額頭,有點意外地問:“吉月姑娘,你額頭的痣怎么不見了?” 司吉月仰起頭,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回答說:“我師父給我蓋起來了?!?/br> 曾天拘謹地點了點頭,他原本就是沒話找話,想要跟司吉月多聊一會兒,對此也沒有特別驚訝。 霍玉宸嘴角的笑意卻在聽到司吉月話的一瞬間收斂起來,他烏黑的眼瞳深沉地注視司吉月片刻,不辨男女的臉上是一副難以捉摸的神色。 司吉月又跟曾天說了幾句話,見他沒有什么話要說了,就主動跟人道別,打算離開。 墻角處的四個人匆忙往后躲,霍玉宸臉上也恢復了如常的神色。 在司吉月轉身的那一剎那,曾天忽然叫住她。 司吉月轉過頭時他卻把頭埋了下去,曾天深深垂著頭,“吉月姑娘,我……我喜歡你?!?/br> 司吉月詫異地看著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的感情,她沉默片刻后,說:“可是我不喜歡你?!?/br> “沒關系,”曾天抬起頭,焦灼地說,“我并不奢求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司吉月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忽然朝著曾天走近了幾步,仰頭問:“你的‘喜歡’能做到永恒不變嗎?” 不知是因為她湊得太近,還是因為她說的話,曾天愣住了,只知道怔愣地盯著司吉月看。 “不能的話就算了,”司吉月的回答天真又殘忍,“我不需要你的喜歡?!?/br> 第46章 小情侶 曾天只是愣愣地看著她。 司吉月轉身離開, 曾天看著她的背影,聲音繃得像一根拉緊的弦,他難過地問:“那……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司吉月站定了, 和以前在飛舟上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轉過頭看曾天,她態度很自然地說:“為什么不能?當然能啊?!?/br> 曾天很是落寞地極目望去,司吉月站在他視線的正中央, 四周起伏的山巒都延伸著沒入荒涼的野地,而司吉月正在看著他。 明明離得那么近,曾天卻覺得自己好像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靠近她了一樣。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四周漫山遍野覆蓋著冬天特有的沉寂。 司吉月忽然想起什么,認真地說:“明天的比賽你可不要因為喜歡我就手下留情!”她蹙起眉頭, 大聲強調:“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 曾天只能沉默著點點頭。 司吉月很快就沒有再糾結這件事, 她對曾天晃了晃手再見,然后沿著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