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29節
但是光明寺這次祭出的東皇鐘卻非比尋常,除了司吉月五人,連看臺上的修士和普通人也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磅礴能量,不少人頭暈腦脹地捂住了耳朵。 李七莊因為修為本身并不太高,因此在一開始就捂上了耳朵,但是她又實在好奇場中的比賽,所以忍不住直起身子向下看過去。 這場比賽算得上兩天以來出現的第一場稍微有點意思的比賽,比賽開始的半個時辰內已經出現了不少次轉折,賺足了觀眾的注意力,甚至看臺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不少人都是聽說了東皇鐘的存在專門瞬移過來看比賽的。 李七莊在眾人議論聲中望過去,格斗場中所承受的音浪顯然比看臺上要沉重很多,所有人中除了五名佛修,就只有一個白頭發的小姑娘還站著,李七莊目光里帶著好奇,仔細地觀察著這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司吉月也被音浪沖得腦袋嗡嗡響,但是在這種劇烈地眩暈感中,她清楚感受到一股異樣從懷中傳過來,她詫異地低下頭,將劍暫且收起來,掏出乾坤袋,感受這上面傳來的一陣一陣心臟搏動似的聲音。 因為東皇鐘帶來的殺陣影響太大,四周負責擂鼓的白鶴山弟子都已經撤了下去,緊急避險,所以整個格斗場尤為安靜,司吉月從乾坤袋里聽到的跳動聲顯得更為劇烈。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瞪大那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急急忙忙地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劍,這是壟鈺城昨天晚上給她的那把搖光劍。 搖光在四大陸又被稱為破軍星,并被視為象征祥瑞的星辰之一。 司吉月重新振奮起來,瞇眼想到,不就是神器嗎?我們這邊也有??! 原本沉默站立在看臺上的裴倨忽然眉目柔和地笑了一下,正背著功法的“捌玖拾”和李七莊都見鬼似的偷偷瞄了他一眼。 搖光劍在司吉月手里依舊是那副灰撲撲的樣子,看上去沒有一點神器的模樣,但是當司吉月把它握在手中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自東皇鐘上鋪面而來的音浪大大減弱。 傳言中,上古神器之間會有彼此的獨特感應,用一件神器可以喚醒另一把,但是因為神器的稀缺性,這把搖光劍已經沉睡了整整幾百年了。司吉月表情嚴肅地盯著手里的劍,認真考慮它會不會像話本中一樣突然蘇醒過來。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繼續胡思亂想,司吉月跑到桓葉他們四人面前,將劍用力地插進前面的土地中。司吉月慶幸自己在夫子教的最后一堂課上沒有怠惰偷懶,認真聽他講完了陣法的基本結構,所以現在能利用搖光劍勉強構筑出一個隔音結界。 待到陣法初成,他們四個人終于暫時能松一口氣,跪伏在地上痛苦捂著耳朵的桓葉也勉強坐起來,稍微安靜下來的環境提供給了他們思考的空間。 衛承興一向笑意張揚的臉上此時一片恨得牙癢癢的神色,他手握成拳抵在下顎處,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趕緊思考對策——桓葉已經虛弱至極了,在這樣的鐘聲下勉強維持住這樣的地形對她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再讓她配合攻擊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衛承興苦惱地蹙眉,有些擔憂地看向司吉月和單安平,結果在他們兩個臉上看到的是如出一轍的興奮,像是第一次集體活動的小孩一樣完全察覺不到潛在的危險——完全是兩個只知道戰斗的笨蛋。 衛承興嘆了一口氣,心想果然不應該期望這兩人能給出什么好主意,盡管這樣想著,他緊繃的神經倒是因為司吉月和單安平興奮的表情而慢慢松懈下來。 衛承興認命地想,如果第一場就輸掉……大不了自認倒霉吧,畢竟那是上古神器,輸了也正常。 “不對吧?” 就在他剛打算把想好的話告訴司吉月他們的時候,一道慵懶的聲音從后面突然響起來,衛承興錯愕地扭頭看過去。 霍玉宸正搭著二郎腿坐在碗狀地形的邊緣上,他手中的金扇擋住下半張臉,蠱惑人心的雙眼中帶幾分嘲弄,他用不知道哪來的小物件堵住雙耳,雖然并未在結界當中,但是臉上也沒有多少難受的樣子。 霍玉宸漫不經心地對他們說:“光明寺什么時候有神器了?而且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單安平也困惑不已,接著說:“我也沒聽師父說過這回事……” 衛承興摸著下巴,思考道:“我也沒聽說過這回事,蓮華門的情報部門按說應該算是整個仙域最全面的了……” “有沒有……可能,”桓葉幾乎被汗浸濕了衣裳,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是假的?” 衛承興突然瞪大他那雙桃花眼,仔細端詳起光明寺拿出來的東皇鐘——的確和古籍上記錄的絲毫不差,但就是太準確了,反而不太正常。 幾百年前的神器,在口口相傳的描述中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樣,所以神器跟傳言中的模樣再相似,也不可能一模一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這口東皇鐘是仿造的。 想到這種可能性,衛承興忽然興奮起來,他一掃之前聽天由命的神情。 只要不是真的神器,那么就還有勝利的可能。 司吉月把自己的示君拿出來,地上的搖光劍已經被用作支撐結界了,為了讓他們三個好受一些,這把搖光劍暫時用不了。 司吉月抬頭看看坐在高處的霍玉宸,沖他招招手,示意他趕快躲進來。然后她拎著示君,打算再出去試一次,但是這次衛承興攔住了司吉月。 “先別沖動,小月亮,”他臉上重新掛上明朗的笑容,“你想好要怎么過去了嗎?” 司吉月不太明白地看著他,衛承興接著說:“那口鐘能夠用音浪擾亂周圍的風和氣,御劍不可能飛過去,跑過去也會被那個火系佛修攻擊,你打算怎么辦?” “硬沖過去?!彼炯乱荒樌硭斎坏谋砬?。 衛承興笑得胸有成竹:“別擔心,這時候‘水’就有用處了……” 他很快微微俯下身,湊在司吉月耳邊對她低聲說:“小月亮,到時候你往水上踩就好……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跑,有我在,我會把他們送到你面前?!?/br> “還有,”他表情嚴肅片刻,“拿上地上這把劍?!?/br> 第38章 李七莊 司吉月詫異地抬起頭, 問:“那你們怎么辦?” 桓葉搖了搖頭,單手捂著耳朵,勉強地說:“我們現在……還能……忍下去?!?/br> “不就是個比賽嗎, ”霍玉宸不解地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扇著扇子,勾著唇毫不在意地笑著說:“實在不行就跳下去唄?!?/br> 雖然參加比賽之前所有人都簽訂了生死自負的保證書, 但是可以避免的傷亡能避免的話最好,主動或被動出場的修士都會被判定為棄權。 “好!”司吉月脆聲答應下來,看著桓葉重新做好掩體,她慢慢拔出劍,結界一瞬間破裂, 四個人重陷進東皇鐘構筑的殺陣中, 只有拿著搖光劍的司吉月稍微好受一些。 衛承興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所有將要被司吉月落腳的區域內的水流全都自動讓開,形成一小片干燥的空地, 讓司吉月的奔跑沒有受到任何阻力。 司吉月越是靠近東皇鐘,耳中的疼痛感就越甚,她咬緊牙關,將手中的搖光劍攥得越加用力, 目視前方往前飛躍。 她的動作已經是極快了,連看臺上的觀眾所看到的場景都是一片迅速到模糊的虛影,而且奔跑的同時她還要依靠本能來躲閃光明寺五人的攻擊,對面的攻擊配合默契, 對司吉月而言不算快,但棘手的是——實在太密集了, 就算她動作再快也難以全部躲開。 司吉月向右微微偏了下頭,烏黑的眼珠微轉, 躲開了裹挾著靈力向自己揮來的金剛杵,勁風掀起了她鬢邊碎發,司吉月飛快將視線轉回來,卻看到星羅棋布的巖石塊向自己飛過來。 糟了,來不及—— 司吉月極力偏轉身體,卻還是被巖石塊砸中了肩膀。她忍痛微蹙眉頭,稍顯紊亂的動作連帶著整個人動作不再連貫,她來不及調整身體轉向,被接下來的攻擊連續擊中了許多下。 裴倨扶在欄桿上的手忽然攥緊,但很快一切情感又掩藏在平靜無波的臉龐之下。 在他身邊目睹了一切的李七莊震驚地盯著碎裂欄桿……這可是用千巖松做的! 她暗暗心驚,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假裝什么都沒有看到。 衛承興連忙調動水流,接下了向后跌落過來的司吉月,衛承興扶起她,緊張地詢問:“沒事吧小月亮?!” 司吉月咳嗽兩聲,咽下喉嚨里的那股腥甜,咬牙撐著劍站起來,“沒事……我再試一次?!?/br> 衛承興甚至來不及阻止她,司吉月的身影就已經從他眼前消失不見。 司吉月這一次奔跑到了一個更靠近東皇鐘的位置,可是即使如此,依舊被光明寺層出不窮的攻擊擋下。 要不是身上的法衣足夠堅固,她的血rou多半已經被揉碎了。 接著是第三次,第四次…… 盡管衣服沒事,司吉月整個人卻變得灰頭土臉起來,那頭銀月一般皎潔的白發上也沾染了不少塵埃。 她沒有時間停下休息,整個小組里尚且擁有攻擊能力的只剩下她一個人,桓葉他們還忍受著殺陣的折磨……而且,在一次次的嘗試中,司吉月能感受到自己已經快要成功觸碰到東皇鐘了。疼痛漸漸麻木,唯一能夠記住的是靈力不斷充盈過來的感覺。 司吉月劇烈地喘息幾下,向后面微微瞥了一眼,結果正好看到霍玉宸主動跳下格斗場。 司吉月:…… 又一次進攻失敗,司吉月被火焰爆開的氣浪推開,一路翻滾著重重砸到衛承興他們三個人身邊。 她咽下涌到口中的鮮血,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桓葉整個人都被汗水浸濕了,半跪在地上,勉強沒有徹底倒下。 司吉月失神片刻,好似不太理解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從小作為天之驕子長大,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有過這么強烈的挫敗感。 明明直到一柱香之前,司吉月都堅信他們小組會贏。 她沉默地注視著三人,烏黑的眼睛像大雪過后的平原一樣寂靜澄澈。司吉月平靜地說:“……你們先下去吧?!?/br> 她說完,再一次撐著搖光劍起身,原本幻想的“神器蘇醒”這種事根本沒有出現,這把劍唯一帶給她的就是稍微清明一些的思緒,讓司吉月得以凝聚靈力。 她受到東皇鐘的影響遠小于桓葉三人,但是越靠近東皇鐘,這層保護的作用就越小,司吉月現在已經感覺到自己耳中有聲音在嗡嗡作響,像是幻覺,又像是在漸漸麻木。 但是,明明就差一步,自己經脈里的靈力尚且充足,司吉月能感覺到只差一個契機,她就能逆風翻盤…… 衛承興被殺陣震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強迫自己不要暈過去,他知道按照司吉月這副固執的性子,現在想阻止她已經不可能了,那么唯一的可能性—— 他看著司吉月的背影,壓低聲音跟身旁的兩人商量了些什么。 整個看臺上都安靜下來,修仙界講究弱rou強食沒錯,崇尚強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看到一個人在既定的死局當中不斷掙扎的時候,沒人能忽視內心微弱卻的確存在的震撼與欽佩。 “施主,”五名佛修向東皇鐘中提供了這么久靈力,這時候也差不多快要力竭了,“我們不愿殺生,能否請你們諸位自己下場?” 他們確實沒有下過殺手,從一開始到現在,攻擊手段始終是以把他們逼到臺下為目的。 司吉月舔舔嘴角,眼中像是燃燒著兩簇跋扈的火焰,她再一次舉起劍:“……那就只能說一聲對不起了?!?/br> 接著,司吉月帶著絲毫不見頹勢的攻擊向五人攻去。 對面的佛修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有些為難,但是很快也下定了決心。他們稍一想通,朝司吉月施展的法術便立刻帶了殺意,轉瞬間,稠密細雨般的攻擊向司吉月攻去。 司吉月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們的攻擊模式,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小,丹田處隱隱發熱,自踏入場中就一直讓她隱隱顫栗的興奮從來沒有熄滅過。 此時此刻站在這塊陣法密集的格斗場上,她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靈力往丹田奔涌,司吉月發自內心地流露出躁動笑意,那股力量在她經脈內充塞,越是戰斗反而越是興奮。 腳底下,司吉月可以感覺陣法直入地心靈脈,頭頂上,她可以冬季干燥爽朗的天空,還有周圍人緊張的神色。 朦朦朧朧間,司吉月產生了一種錯覺,好似立足于世界的中心,天地間每一道靈力流動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見,萬物均服從于她的調動及號令。 這股令所有修士著迷的……力量感。 他們不是我的對手,司吉月在心里平靜地做出判斷。 衛承興始終緊盯著司吉月的狀態,察覺到她的變化時,他聲嘶力竭地大喊: “就是現在!” 桓葉強撐起精神,控制著四周的土塊全部向東皇鐘方向砸過去,單安平將火焰附著在武器上向師兄使盡全身力氣擲過去,耳邊再一次回想起衛承興剛剛說的話——“給她開一條路?!?/br> 司吉月拿著搖光劍再一次動身,這一次,水流不僅在她所到之處自動散開,而且隨著她的腳步洶涌起來,不斷跳躍到空中,在司吉月踏上去的一瞬間凝結成冰。 衛承興和司吉月明明沒有提前練習過,但是兩人的配合卻異常默契。 踩到結結實實的固體表面和御劍騰空飛起所能揮發出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樣的,穩固的冰面把司吉月拖上了一個遠超之前的高空。 衛承興真如他自己所言,將五人送到了司吉月面前。 司吉月腦海中再次回想起昨天裴倨所用的那一招劍式,她在一夜之中早已在腦海中演練過無數次了,現在終于有機會將它用出來—— 她把所有的靈力都向搖光劍當中灌去,然后舉著劍破釜沉舟地向著東皇鐘劈過去。 眼前一片白光閃過。 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司吉月沒有機會親眼看到,她只知道等她再次睜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空地,光明寺的五名佛修已經摔在格斗場外的地上。 然后她愣愣地回頭看,看到桓葉慢慢站起來,對她露出一個特別純粹、干凈的笑容。衛承興和單安平臉上也帶著大大的笑,朝她奔跑過來。 司吉月看到他們的嘴唇上下開合,但是卻沒有聽到任何說話的聲音,司吉月這時候才意識到,整個世界有些過于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