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宗不養閑人,咸魚可以 第20節
司吉月用力點點頭,“你們先跟我回舟錫山,然后跟我師兄一起走,行不行?” 三個孩子對視一眼,都同意了。 于是司吉月帶他們一起回舟錫山,路上因為三個孩子都不會御劍還走得頗為艱難,司吉月左手抱著一個,右手拎著一個,后背上還背著一個。 最后是林安弱弱地提醒她,司吉月才想起來自己可以御好幾把劍來著,于是四個人這才像小鴨子排隊一樣順利御劍回到舟錫山。 到了山上以后,司吉月繼續鬼鬼祟祟地把三個孩子藏到自己房間,之所以這么小心翼翼是害怕被大師兄撞見,到時候萬一暴露出二師兄要提前跑路的事情就不好了。 “記得給我寫信?!彼炯潞退麄円黄鹱诖策?,無聊地晃著腳丫子,聽著腳腕上金銀環飾碰撞出叮叮當當聲,“信件應該可以寄到仙域來吧?或者用傳訊符?” “可以的,我們會經常想你的!”林璐音也很不舍地抱抱她。 終于熬到晚上,天色徹底黑下來,司吉月帶著三個孩子躡手躡腳摸到梁茂塵窗戶邊,伸手輕輕扣了扣窗臺。 梁茂塵應聲打開窗戶以后,四個人一起整齊地站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司吉月挨個把小孩從窗戶口舉起來遞給師兄,梁茂塵不明所以地接過來,最后司吉月也從窗戶翻進去,關上窗戶以后才對梁茂塵不好意思地笑笑,“師兄……你走的時候能不能帶著他們三個???” 三個小孩也擺出“拜托拜托”的手勢,用星星眼看著他。 梁茂塵問清楚原因后,無奈地嘆口氣,“真是的,我可不是為了看孩子才離開仙域的啊喂……” 司吉月在旁邊跟個小鵪鶉一樣老老實實聽著,安靜地看著他。 “但是……”梁茂塵話鋒一轉,彈了下司吉月腦門,笑著說,“你遇到事情知道來找我幫忙,師兄還是很欣慰的!學會依賴別人也是人生里很重要的一件事?!?/br> “!”司吉月高興地蹦起來,“師兄,你答應啦?!” “嗯?!绷好瘔m點點頭,又對三個小孩說:“不過咱們得約法三章,第一條,安全第一;第二條,別哭別鬧,路上一切聽我的;第三條……等我想到再說?!?/br> 余天梁很是崇拜地看著他,連連點頭。 林安又開始心生退意,帶點害怕地說:“四大陸那么危險,我們會不會……” 林璐音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拍拍他,堅定地說:“外面確實是危險的,有很大的可能我們會死在那里,但是……”她看著廣闊的天空,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閃爍,“也有可能,我們會有一場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經歷過的冒險和榮耀!” 梁茂塵忍不住笑著看著他們。 半個時辰后,司吉月對著飛鳶上的師兄和三個孩子用力揮手,高高興興地跟他們說再見。他們離開時,黎明的太陽剛剛露出一角。 對于出生在仙域里的這些孩子來說,他們既沒辦法修仙得道,也不能享受凡人的歡樂。一輩子被栓在仙域,像是一輩子被捧在手心的金絲雀一樣,在父母面前一點點走向生老病死。 不論怎么想,這都是件很可悲的事,司吉月看著飛鳶的影子一點點遠去,逐漸模糊成天空里的一個小點。她忽然想,即使是這樣,這些籠中鳥依舊會做出兩種與眾不同的選擇:一種是逆天改命,或是付出更大的代價,最終找到適合自己修煉的方法;另一種則是沖出牢籠,舍棄一切,去過自己選擇的生活。 司吉月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眼睛里倒映著初升的太陽,心里若有所悟,但是又覺得朦朦朧朧地想不明白。 于是她干脆把一切思緒都拋開,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塵,御劍到山頂繼續練劍去了。 第25章 層竹林 接下來的十來天, 司吉月在學堂的常識課和識字課都漸漸完成了。 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待在山頂練劍,那片苦竹林,司吉月從初夏砍到中秋, 手上的傷口裂開又痊愈,最終結下一層薄薄的繭。李星火偶爾會對她指點一二,每次都讓司吉月受益匪淺。 李星火在梁茂塵離開之后的第二天才發現梁茂塵偷偷從山上離開了, 他知道這件事以后,倒是沒怎么發火,只是臉上帶著可怕的微笑,捏碎了手中長劍,淡淡地說:“他有本事就永遠別回來, 不然, 哼……” 司吉月替二師兄感到心情沉重,并遙遙表示同情。 司吉月成功邁入金丹期,她現在已經可以學習更高一階的劍術和金系的法術了, 但是舟錫山上并沒有高階的金系修士,也就沒有人可以手把手地教她。 沈灼洲和壟鈺城倒是樂于給她演示水、土兩系的功法,司吉月學習各種法術都奇快無比,但是困于元素屬相, 她能明白“浸潤”和“融合”的理念,卻沒辦法把代表著這兩種意念的法術使用出來。 如果說壟鈺城用同一招可以移山填海,那么司吉月就只能變出一個小土包。 李星火在不久后,除了讓她去砍竹子, 也開始漸漸教導她一些劍術,唯一不太合適的是他所傳授的招式全都是自己在出任務時常用的, 他自己覺得好使,就下意識教給師妹, 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些都是殺人的招式。 練到一半時,因為刀和劍歸根到底還是有些區別,于是李星火干脆把自己的長刀遞給司吉月,讓她試著用。司吉月上手很快,動作招式間都帶著李星火殺氣騰騰的影子。 李星火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不得不承認,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無法從司吉月的動作中挑出缺憾。他微微瞇了下眼睛,打算過幾天給司吉月去后勤部打把刀,反正師妹是金系修士,刀和劍差別不大,把小孩往這方面培養也不錯。 司吉月就像一張白紙,也可以說是大雪過后潔白的雪面——往上面涂抹什么,她就極快地學習什么。 由于司吉月流露出的自信,李星火不由得被她影響,一點一點多教些,漸漸地,他不止傳授司吉月金丹期的功法,甚至指導司吉月學習用元神配合攻擊的方法,并且開始帶師妹一起展望“拳打黎鄉山,腳踢清虛仙尊”的未來。 因為司吉月對元嬰期以上的事全都一知半解,也就不覺得大師兄教給自己的東西有什么問題,這兩個人一個敢教一個敢學,等到沈灼洲發現他們在干什么的時候,李星火已經在試圖帶著司吉月強行登階了。 沈灼洲扶著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匆匆攔下了他們。雖然李星火這樣的舉動完全是出于無心,但確實是不智之舉。 司吉月跑進層竹林砍竹子時,兩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沈灼洲對大徒弟問:“星火,你真沒發現吉月的進階速度不太正常嗎?” 李星火不以為然,皺眉問:“不就是快了點嗎,有什么不正常的?天才在修仙界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br> 李星火本身就是年少成才,因此不僅沒覺得哪里不對勁,反而驕傲地覺得司吉月頗有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沈灼洲看著稍遠處吭哧吭哧砍竹子的小徒弟,眉眼間籠上一層淡淡的憂愁,皺著眉說:“事出反常必有妖。被催熟的果子肯定會有人在暗處盯著……星火,恐怕今年的五宗大比不會太順利?!?/br> 李星火聽懂了他的意思,他略一沉思,對沈灼洲說:“不用擔心,到時候先讓三師弟和師妹一起去,等比賽開始之后我找個任務去看他們一眼?!?/br> 沈灼洲欣慰點點頭,“星火真是懂事了……” 李星火煩得直接瞪他一眼,沈灼洲也沒呵斥他大逆不道,只是悄悄挪遠了些,然后溫和地拍拍大徒弟的脊背,感慨地說:“星火現在都比我高了啊……我還記得剛見到你時,你才這么大點?!?/br> 沈灼洲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了一個僅到大腿的高度,他臉上笑容依舊透露著一股柔和的慈愛,看向李星火的視線溫和得像是在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李星火被他看得渾身不得勁,就算往常再嫌棄沈灼洲這窩窩囊囊的性子,這時候眉眼也下意識柔和下來,對師父說:“別擔心,萬事有我,我會照顧好師弟師妹的?!?/br>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對此一無所知,仍然在竹林里吭哧吭哧練劍的司吉月,“把這丫頭帶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反正再麻煩也不會比當年鈺城入門時麻煩?!?/br> *** 這年秋季的第二個月,學堂的常識課正式結課,所有弟子還有夫子都最后一次聚集在黎鄉山山腳下的小鎮里,慶祝全員順利通過這門課程,同時也是為將要出發參加五宗大比的弟子壯行。 因為這兩個事出現在同一天,所以節慶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 整個小鎮燈火通明,仙域里的節日太少,居住在鎮上的普通人也把這三十年難遇的一天當作節日一樣慶祝。 鎮民、夫子、學徒等等,男女老少簇擁在小鎮街道上,這樣的夜晚把所有人連結了起來,沒人在乎身份,大家都在笑,不知道是誰用笛子吹奏著悠揚的曲子,到處是歡笑聲和火炬,碰杯聲、酒水倒入杯中時的咕嘟咕嘟聲響遍月光映照的黎鄉山。 山上有隔音陣,山下的人聽不到山上的聲音,山上的人也聽不到山下的吵鬧聲。下面多么熱鬧,上面就有多么寂靜。 夫子也不再嚴肅地繃著臉,轉而給鎮上的孩子們講起了關于最后一條龍的傳說,“……龍的骸骨被破碎的巖石覆蓋,一同棄置在仙域的大陸架之下,甚至我們腳下這片島嶼,也是由龍骨一寸寸鋪蓋而成的……” 司吉月扎在孩子堆里,被一群小孩包圍著,她懷里摟著一個小孩,背上還靠著一個,好奇地追問:“那現在已經沒有‘龍’存在了嗎?” 夫子搖搖頭,嚴謹地說道:“這個不能確定,但是已經幾百年沒人見過龍了,三百年前的千塔山之亂以后,靈氣衰退,已經修成人形的妖族和所有的龍全部覆滅,靈氣復蘇之后……再也沒有人見過能夠修成人形的妖了?!?/br> 最后,夫子把他身邊僅剩的糕點分給聽故事的孩子們,對司吉月這個學生偏心地多給了一塊。 司吉月坐在學堂的閣樓上,一口一口慢慢啃著糕點,她從這兒能遠遠望到舟錫山。 舟錫山整座山恰如倒懸的一把劍,格外陡峭,依稀能看到山腰上的小院淡淡的浮光,司吉月甚至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層竹林里沙沙的竹葉摩擦聲。 壯行的宴會結束之后,五宗大比也快開始了。沈灼洲看著大包小包收拾好行李的壟鈺城和司吉月,悄悄抹抹眼淚,不舍地說:“最后一天再走也可以……要不多在山上多留幾天吧?” 兩人當然答應。 司吉月這幾天也沒有休息,依舊是悶頭在砍竹子,從早晨練到晚上。 司吉月很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爬到舟錫山頂峰時的場景,那時她抬眼望去,舟錫山頂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這種竹子,一眼甚至望不到邊際,似海,風吹過來時,竹葉相互摩擦的聲音簡直像浪一樣。 那時候司吉月覺得李星火的說法實在不可思議,以她現在修為砍完所有這些奇怪的竹子,還不能用靈力,這怎么可能呢? 而現在,當她面前那最后一根竹子因為承受不了氣勁摧折而斷,司吉月的虎口也破裂了,整只手都被奔涌出來的血液染成紅色,她手中緊握著的示君,劍尖低落滴滴大顆的血珠,在她愣神間,染紅了她腳下的一小片土地。 司吉月下意識回頭去看舟錫山的山頂,暖黃色的夕陽之下,這座山光禿禿的。 居然真的……真的做到了??! 明明那么多個日夜都熬過來了,司吉月卻在這時候突然模糊了視線,她說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說是委屈也不是,說是解脫也不對,更多的還是一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戰栗感。 司吉月下意識興奮地往山下跑,她一邊跑,一邊胡亂地包砸手上的傷口。因為太過激動,在路上還摔了個跟頭,司吉月一口氣沖下去,大聲喊:“師父!師兄!竹子……竹子我砍完了!” 坐在小院里縫衣服的沈灼洲詫異地看向小徒弟,李星火正抱著胳膊看壟鈺城用劍,偶爾給出一點意見,聽見她聲音的時候,三人全都齊刷刷地看向她。 沒等他們說話,司吉月臉上就克制不住地咧出一個快樂的笑容,比身后的夕陽還要燦爛。 等耐心聽完小徒弟說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以后,沈灼洲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啊?!?/br> 他一邊忍笑,一邊驕傲地說:“我們吉月真了不起!” 壟鈺城早已收起劍走過來,他在旁邊師父身邊沉默地點了點頭,司吉月于是驕傲地揚起小腦袋,帶著掩飾不住的開心聽師父夸自己。 “嗯,確實挺了不起的?!崩钚腔鸷币姷匾部淞怂痪?,司吉月瞪大眼睛詫異地看向他,然后快樂地笑起來,“師兄再多夸兩句吧!嘿嘿……” 李星火往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雖然沒再夸她,但是卻笑了。沈灼洲看著小徒弟開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溫聲說:“咱們山上真用劍砍完那片層竹林的,有史以來就兩個人?!?/br> “一個是大師兄,”壟鈺城朝司吉月看過去,一向嚴肅正經的臉上也帶著幾分笑意,“另一個……就是你了?!?/br> 司吉月帶著一臉的汗與灰朝他們咧出一個大大的笑。 *** 第二天,壟鈺城和司吉月坐著二師兄做的飛鳶,從舟錫山山頂上動身出發。 沈灼洲和李星火站在小院門口,一直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的身影,司吉月才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她不是第一次坐飛鳶了,但是還是一樣的話癆,只是這回身邊坐著的人是比李星火耐心很多的壟鈺城。 他認真聽完了師妹所有喋喋不休的問題,沒有嫌她吵鬧,甚至挨個解釋給她聽。 “那個望心鏡,對白鶴山來說確實很重要,他們幾百年前就是靠著這個成立門派的,望心鏡應該很早就滋生出靈識了,但是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認主……” 司吉月始終睜大了眼睛認真的聽著,然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壟鈺城平時沉默寡言,但是解答司吉月漫無邊際的問題時卻很有耐心: “五宗大比是分為小組比賽和單人比賽,元嬰期以下的修士參加小組賽,元嬰期以及元嬰期以上的修士則參加單人賽?!?/br> “每年參加小組賽的弟子大概在一千人左右,小組最多五人,也就是二百組,小組賽分為三輪,不過每年的比賽具體會根據舉辦門派產生一些變化?!?/br> “所以我們在賽場上遇不到了嗎,師兄?”司吉月仰頭問。 “嗯,”壟鈺城長相看上去頗為兇狠,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實是個溫吞和善的性子,壟鈺城點點頭,“在比賽里遇不到了,平時還是可以見面的?!?/br> 司吉月興奮地站起來,她挺起胸膛,叉著腰自信道:“那我們豈不是可以拿兩個魁首回去了?!” 壟鈺城忍俊不禁,對師妹點了點頭。 他們聊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后,壟鈺城才cao縱著飛鳶停下。 周圍的白鶴山修士大多都作書生打扮,而無論是誰,來到白鶴山之后第一眼見到的必會是那巨大的、提在山壁上的金輝詩篇。